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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只好看著李益,李益含笑以口就莖一吸,把蓮盅中的酒液吮吸入口。

  於是另外四人也都照著做了。李適叫道:「妙!妙極了,這是什麼酒,入口清香!醇香甜洌。」

  他身旁的麗人笑道:「殿下忘了,這是今春從江南進來的竹葉青,殿下昨天還喝過的。」

  李適想了一下道:「味道有點像,只是今天喝來更為清涼香醇,比平時好得多了。」

  麗人一笑道:「那是李公子吩咐調理的。」

  李適忙道:「十郎,你是怎麼調理的?」

  李益微笑道:「臣去歲曾作江南行,見他們把竹葉青浸在井中涼透了再取飲,別具風味,乃仿效一為,至於清香,那是沾了蓮錘荷管的氣息,說開來也平常。」

  李適又吸了一口道:「好極了,那些管酒的監司說什麼竹葉青宜熱飲,該叫他嘗嘗這個酒味。」

  李益忙笑道:「司酒監熟知酒性,說的話自然有道理,竹葉青性醇而味甘,燙熱了喝不傷身子,有多少量到時自知,像這樣的飲法不過是個新鮮而已,卻不足為法的,因為涼酒滑喉而易過量,一醉起來,等酒發兩三天都不能恢復。」

  李適笑道:「人生難得幾次高興,就醉他個兩三天又待何妨?」

  李益忙命那些姬人剝了新鮮的蓮子,以及切好鮮嫩的藕片進上來,笑道:「殿下還是先用些藕片醒酒吧!酒中之趣,雖宜醉中得之,但仙飲之趣,卻宜醒中得之,如果酩酊醉臥,這些玉骨冰肌的水仙花神,豈不是虛來人間?」

  李適攬住那宮姬的纖腰笑道:「十郎,你別以為我醉了,我還清醒得很,這不是善弄笛的曹歡兒嗎?老遠看去倒有點仙意,這一靠近,我就全認出來了。」

  李益笑道:「臣原是勸殿下不必認真的,虛實幻真,原只在方寸之間,凡事都要往深處看就沒意思了,彭祖壽八百,可算是長的了,而今又安在?」

  這時候說出這番話來,是有點煞風景,但李適倒是聽懂了,笑了一笑道:「說得好,十郎,你是怕我醉,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醉的,現在我正是該謹慎言行的時候,不能讓人說閒話,所以我很少出去,最多是把他們邀到府裡來聚聚,以後倒是希望你常來,為我們創些新花樣。」

  李益道:「這個臣不敢奉召,今天是為了殿下高興,臣才絞盡腦汁以助興,臣願肝腦塗地以報殿下,但不是用在此一途上。」

  一番話把秦朗與郭家弟兄們也提醒了。秦朗道:「十郎的話很對,他不是佞弄之臣,殿下該重視的是位的經世之才,而且像今夜的這種宴樂,臣等也以為適可而止,不宜過頻,聖上命臣等常侍殿下原是為匡輔殿下熟悉理國之道的,如果臣等只事俸殿下遊樂,則臣等罪深矣!」

  李適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有顧忌,我又何嘗不是一樣,自從被父王正式宣冊為東宮後,我就沒過個一天自在的日子,不管颳風下雨,嚴寒酷暑,都得進宮去省詣一番,父王稍微有點傷風頭痛我就得衣不解帶,跟御醫在一起。倒是我那些弟弟們輕鬆多了!」

  秦朗看看李益,示意他說兩句話,李益卻感到很為難,他知道這時李適正是牢騷滿腹的時候,進忠言,一定是吃力不討好,順著他的心意說討好的話,傳出去關係就大了,任何人參上一本,安上個佞語導儲君於不正當的罪名,殺頭都有份的。因此只有道:「殿下現在辛苦一點,卻是為日後立萬年之基,算來是值得的。」

  李適笑道:「這筆賬又是怎麼算的?」

  李益道:「人君牧天下之民,為君則教化萬民,現在殿下以仁孝為百官所推崇,以身示範,曉示天下,則萬民從之,使萬民都知道尊親孝長之道。則日後臨朝視事,就省了很多力氣,所謂拔忠臣于孝子之門,只要把這一點做好了,自然海清河晏,開萬世太平之基。」

  李適笑了起來道:「那有這麼簡單的!」

  李益道:「道理是不會錯的,能考事其親者,無不忠其君,故聖人立教,首重孝道,其實宮中侍奉的人多得很,何必一定要殿下去親侍湯藥呢?而宮中自有御醫,也用不到殿下日夜隨侍,但這正是一個宣示教化的機會,湯藥煎好了,由殿下接來遞一下而已,即使不經這一道手,也沒有人敢侮慢聖上的,可是殿下轉遞一下,那意義就大了,因為殿下為萬民所寄,萬民所範。殿下輕輕一舉手,勝過千萬言訓誨之詞,所以廷律要求殿下如此,正是為宣立教化之所本,如果人君自己都不注重的事,又安能使萬民為之所尊呢?」

  李適點點頭道:「不錯!我到今天才算明白那些繁文縟節的道理了,以前我是真煩,父王不爽,我自然是關心的,可是並不需要我整天釘在那裡呀,視脈的是御醫,煎藥有宮女,我對本草本不懂,每張方子必須要我看過,藥煎好了,一定要我先嘗一口遞上去,那對父王的病有什麼幫助呢?但就是沒人告訴我是做給百姓看的,很多事都是如此,每個人都告訴我要怎麼做,卻從來也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就是說了,也是結結巴巴,講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秦朗笑道:「那些宮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又怎麼講得清楚?在沒聽十郎解釋前,我同樣也不明白,看來我們是要跟十郎多親近。」

  李適道:「十郎,明天我就向父王保奏,薦你到東宮來侍讀,你意下如何?」

  李益忙道:「殿下!這可使不得,東宮侍讀是少師少保,位列九卿,都走由朝中年高德劭的重臣擔任,臣年歲太輕,實非所宜。」

  「可是你比那些老古板通達多了,他們只會背死書,一天到晚詩雲子曰,聽得我直想打瞌睡。」

  李益笑道:「那正是他們的慎重處,東宮侍讀太子,少師少保是直接負責殿下言行的官員,如果他們亂出主意,隨便說話,只要一個不對,就是殺頭充軍的罪,臣德望不足,不敢受命。」

  郭威也道:「十郎不能幹這個,因為十郎跟那些人合不來,如果殿下不聽十郎的話,十郎去了也沒意思,如果殿下跟十郎太接近了,必遭此輩之嫉忌,目前這些人在聖上面前都說得了話。也是他們對十郎的不滿最多,家祖父就跟他們為十郎的事吵過很多次了。殿下真要器重十郎,倒是不必強求十郎在身邊,而且他們也一定會阻撓的。」

  李適憤然道:「這實在太豈有此理,我喜歡的事不能做,我看中的人又不能用,我這堂堂東宮太子,竟要受他們的擺佈!」

  李益聽了郭威的話,才知道在朝中是那些人反對他了,心裡不禁半喜半憂。

  憂的是這些人朋結為黨,勢力很大,自己因為言語不慎,在酬酢聚會時,對他們的批評很誚刻,不意一時的口舌之快,卻惹起了這麼多的麻煩,想來殊為不值。

  這些人是得罪定了,但也有可喜之處,那就是自己已經在儲君的心中留下了好印象,而看李適的心中,似乎也很討厭那些人,則將來登基後,那些元老顯然都將失勢,該是少壯派抬頭之時了。

  因為李適很顯然是個好動喜事的年輕人,與那些老古板們格格不合,將來當權的也必定是郭威,秦朗等自己私交很好的人,未來的錦繡可期。

  但是眼前卻以遠遊為佳,如果跟太子走得太勤了,不特沒有好處,反而會招那些當勢者之忌。

  秦朗是世襲的國公,郭家兄弟中,也一定有一個會繼汾陽王爵,以立長之統,自然是郭勇的承繼成分較多,但郭威也不會置於閒散,即使不為晉新爵,也必定會寄以重職。他們的底子厚,現在就掌率禁軍,沒人能動搖得他們了,自己卻沒有這個後臺,犯不著為自己添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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