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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一番話說得三個人都默然,他們開始瞭解這位殿下並不簡單,這番話無異也是對他們的一個警告要他們自己深自警惕,不要太露鋒芒。

  李適也怕他們寒了心,笑笑道:「十郎的事,俟孤登基之後,一定不會虧待他,但是對你們三位卻又不同,異日重寄,全靠三位為孤分勞,所以孤才跟你們很親近,父王也加以默許的。前兩天還有位禦史在父王面前參了三位一本,說你們交權皇儲,有幹禁律,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

  秦朗訝然道:「還有誰這麼多嘴?」

  李適笑笑道:「你又何必去問呢,總是個不開竅的老厭物想以此邀寵,真正在父王面前說得上話的,自然會知道我們的私誼,更知道父王並不禁止我們交往,絕不會去自討沒趣的!那些掃興的話不必說了,十郎不僅詩才過人,聽說他也是風月解人,我倒要看看他安排的水仙之會,又是怎麼個與眾不同法!」

  底下開始聊及風月,談話就進入輕鬆了。因為這些少年哥兒們雖不是沉緬於聲色之紈絝子弟,但長久的貴胄的環境的影響下,沒一個是道貌君子,私生活並不太嚴肅,何況也在愛玩的年齡。

  沒多久,李益乘著一條中型的畫舫,高張宮燈,由一批彩衣的宮女輕蕩木槳,劃波而來,在荷軒的水門下停舟笑道:「水仙之會籌備已妥,請殿下移駕舟上前往一賞!」

  李適道:「十郎,你究竟準備些什麼?」

  李益笑笑道:「恕臣賣個關子,說破了就沒意思了!」

  侍宴的宮人把酒席移到了船頭,那兒早已備就了三張矮幾,李適居中,郭氏兄弟在右,李益陪著秦朗在左,畫舫再度劃破湖面,向荷花深處的水道中徐徐駛去。

  此時已是圓月半升,將湖上景色照得隱約如紗,晚風經過,那一朵朵的荷花亭亭搖曳生姿。

  來到一片較為空蕩的水面上,距離荷叢大約尚有數丈之遙,李益示意止舟,拿起小鑼輕輕地敲了一響。

  水波忽地一翻,在荷花深處的湖底冒出一個頭梳雙髻,赤著上身,下身以荷葉為裙的俊美童子,狀如寺廟中所塑的大士身前的善才童子,合掌作膜拜之姿。

  李適看得張口結舌,不明白李益是怎麼變出來的,更奇怪的是這童兒腳下踩著一片巨大的荷葉,彷佛是有股力量在暗中推動似的,徐徐向前移動,那童子端立其中,揖拜如故,一直到了船前丈許處方始停住,躬身三屈九拜,然後以清越的聲音開口說道:「奴才荷花童子叩見殿下千歲,遽蒙見召,不知有何諭示?」

  李適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還是李益代他答道:「今日為荷仙芳辰,殿下特來為荷仙慶賀,聞道荷仙新排就一出水仙之舞,請歸報荷仙,以備一賞。」

  童子再拜道:「奴才遵諭。」

  冉冉入水而沒,李適張大了嘴,朝旁邊的秦朗道:「孤在這湖上巡遊不知多少次了,卻不曉湖下果有仙居!」

  秦朗卻道:「我看那孩子很像殿下樂班中的那個領班許興哥。」

  李適道:「孤看來也像,雖然這孩子的身子玲瓏,舞技精妙,卻不會仙法呀,如何得水中來去,踏波而行呢?」

  李益微笑道:「殿下何不就作水府仙童視之,豈不是平常了,彼輩既為水中之仙,踏波為戲亦是常事。」

  語畢金鑼再響,荷叢中一陣翻動,淡紅翠綠分處,冉冉升上一隊樂女,每人都是高梳宮髻,鬢插步搖,但身上卻不著寸縷,僅以兩片荷瓣護住雙乳,下身則以串連的荷瓣為裙,或立或坐。

  有抱琵琶者,捧笙者,鼓琴者,弄簫者,鳴鈴擊鐵者,形形色色俱是一樣打扮。

  霎時吹奏起來,樂音縹緲,果有仙意,船上的幾個人都看得呆住。

  月下視之,這些樂女們個個膚色如玉,在朦朧的月色中,個個體態玲瓏,修潔的玉腿,纖細的腰肢,臍下嵌著一顆綠豆,尤覺宛妙動人。

  初拍方過,碧浪再翻,卻是一對膚色如漆的蠻女,全身裸裎,只有在腕間踝上,各串碎荷為釧,徐徐升起,跪叩致禮後,配著樂曲,翩翩起舞。

  一曲舞罷,又冉冉降入水中,郭勇叫道:「十郎,我服了你了,我明知道一切都是虛幻的,那兩個蠻姬我見過多次,是我祖父征蠻時擄來的戰俘,獻給殿下作三十壽儀的,但今夜看來,她們竟像是變了形態,果真有點仙意,你是怎麼弄的?」

  李益一笑道:「本仙師吹口仙氣,把她們變化成仙了。」

  郭勇還待再問,樂聲再起,李適忙道:「別說話了,看底下又是什麼妙舞!」

  這次的場面更偉大,蓮叢中再度升起的俱是十八、九少女,也都是荷瓣為裙,不過所著更少,僅只有兩瓣遮乳,一瓣前覆,遮住了私隱之處,每人手中各持一枝帶莖的新蓮,曼聲度曲,婉然起舞。

  樂拍徐時舞姿緩,樂拍轉遽舞姿急!那三點遮掩的蓮瓣也跟著飄起落下,令人目炫神搖。

  待得一曲終了,群姬又冉冉隱沒荷中,樂姬也徐徐隱沒不見,剩下一片空蕩。

  李適用力地擦擦眼睛,眼睛只是粉荷芬芳翠葉搖姿,好像先前那番歌舞,完全沒有發生過。

  他忍不住向李益問道:「十郎!這究竟是真還是假的?我簡直難以相信。」

  李益一笑道:「所謂仙家妙法,就是以真作幻,變幻為真,殿下當它是真,它就是真的,當它是幻,它也就是幻的,真與幻在一念之間。」

  李適道:「十郎,你別對我說這些玄理,我們都是俗人,一定要問個究竟。」

  李益笑道:「殿下如果要常享神仙之樂,最好就此打住,一切作幻境看,如果知究竟,臣自然遵命,把那些仙姬召來陪飲。」

  李適道:「能召得來嗎?」

  李益笑道:「園林亭池俱為殿下所有,即使真是水仙借居,對居停主人也當一詣以謝。」

  說著拿起金鑼再度敲擊道:「殿下召見水仙荷神!」

  蓮叢分推,一片以荷葉為氈的平臺徐徐由水面上移過來,平臺上站著五、六個麗人,仍然是先前舞姬的打扮,那一對蠻奴則各捧了一片金盤,平臺來到船前停住。

  居中的那個麗人彎腰為禮,輕啟櫻唇,嬌媚地道:「為妾賤辰,有勞殿下暨各位住客光降,感寵無名,敬以新藕嫩蓮及自釀蓮漿,為殿下及諸君子壽。」

  李益含笑起立,把那些麗人一個個扶到船上,兩個蠻奴也跟著上來。

  那五名麗人,各自含笑為禮,然後分別告罪,坐在每人的身邊,手中擎著一具蓮蓬,蓮蓬的中間已剜空了,殼中盛著翠綠的酒漿,成了一口蓮盅。

  每口蓮盅中插著一枝洗得很乾淨,切得很整齊的蓮莖,雙手捧著,送到每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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