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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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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適笑道:「說得對,十郎,你要怎麼才盡興?」 李益知道這位殿下千歲喜歡附庸風雅,但是又不懂得玩,乃笑道:「殿下如果許臣無狀放肆,臣就出個主意。」 李適道:「你說好了,今天原是想盡興一聚,只是他們想不出一個新花樣。」 李益笑指軒荷花道:「殿下是為賞荷而召聚,美荷原為水中仙,必須要有點仙意,才能得荷之神趣!」 李適道:「要怎麼才有仙意呢?先玄宗皇帝時,曾有方士導作月宮之遊,因而有霓裳羽衣之曲,孤府中卻沒有這種人才,莫非十郎也擅法術?」 李益笑道:「臣乃士人,不擅法術,而且,這類左道異端,也不足以蔽殿下之明,只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神仙本富貴之術,殿下富貴俱臻極頂,自可造人間仙境……」 李適聽得十分受用,連忙道:「十郎!你有什麼主意快說出來吧。」 李益吹噓了半天,心中早有成算,他知道這些貴族子弟,征逐酒色是常事,只是不懂得如何化俗成雅。 於是笑了一笑道:「臣請小作安排,請賜撥湖船兩艘,女樂並舞伎各一隊,臣就可以獻給殿下以水仙之飲。」 李適道:「那都是現成的,船在東湖岸邊,女樂舞伎也都在待命,孤因為酒興未闌,沒叫她們上來侍候。」 李益避席而起道:「那臣先告退去安排了,殿下與三位世子在此地先小飲數杯,此刻天色已將黃昏,待月上之時,臣當命舟導水仙為殿下壽。」 李適叫來一個值事的宮人道:「你跟李公子前去準備安排,李公子需要什麼東西,你們就照樣吩咐下去。」 那名宮人答應,就跟隨李益走了,這邊四個人坐下開始小飲一陣,郭威把李益來找他為崔允明解困的事說了一遍,說出李益的辦法,李適笑道:「這個辦法好極了,既懲奸,也不傷廉風。李十郎果真是長才,難怪父王要我記住這個人,說將來才堪大用。」 郭威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忙道:「李十郎不僅才高,而且性情通達,對朝政吏情,更有特別的見解。」 接著就把各司部衙中官吏作威作福以及利弊說了出來,秦朗第一個就贊成道:「好極了,聖上雖然諭命我經營這一項事務,我也發現很不妥當,各地胥吏線人呈來的消息,太過瑣碎,而且挾嫌誣告的情形也很多,我另外著人去調查了一下,發現被那批傢伙說壞話的司員,多半是正直廉明,頗有政聲的好官,倒是專說好聽的官員,在老百姓口中卻並不怎麼受稱頌,因此我覺得以吏為耳目的這項措施,的確有欠妥之處,可是聖上又不肯冊廢……」 李適道:「父王因為魚朝恩之變,心懷憂懼,所以對外地屬鎮都不敢寄于信任,目前一時也說不進,你就記住好了,別太當真,等孤臨朝後,立刻加以廢止!」 郭威又道:「關於十郎的出身,殿下是否……」 李適道:「父王在交代我的時候,我就請示過了,十郎既有才具,何不加以重用呢!可是父王歎了口氣,說朝中的各部司臣都反對,因為他恃才傲物,言語太過誚刻,才情與德性若能兼顧,需要多加歷練一番!」 郭威、郭勇、連秦朗在內都是年輕人,甚至於李適的年紀也不比他們大多少,因此他們對以這個理由抑著李益都感到不平,郭威尤其憤慨道:「這一點我也聽說了,殿下,十郎恃才是有的,卻未必傲物,而且恃才者,一定要有才可恃,他初到長安時,態度是驕了一點,經常在大庭廣眾非薄古人。可是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引經據典,經常把那些老書呆子駁得啞口無言,就是因此得罪了人。」 李適笑笑道:「我知道,可是父王不願意為了一個年輕人而得罪了那些大臣,我也沒辦法,一個朝廷總不能靠一個人撐起來的,還是要仗著那些人……」 郭威更為憤憤不平了:「那些老臣居其位,又辦了什麼事?就以魚朝恩的事件來說,魚逆把持朝政多年,他們又何嘗能為聖上分過一點憂?還是聖上自己拿出主意,看准機會,得到江湖義士之助,才除去了這個禍患,那天的情形殿下清楚,也全靠著十郎的計畫周密……」 李適道:「我知道,父王並沒有忘記十郎的功勞,所以才一再提示過記住這件事,父王的做法雖然過於謹慎,也不無道理的,父王說治亂世才會重用能才,治太平之世,還是多用庸才的好。魚朝恩也是個例子,這個人無可否認是個能才,父王正因為他太能幹了,才因功而賦重寄,結果卻造成他跋扈專橫的局面。」 「十郎不會是這樣的人!」 「這很難說,魚朝恩初時也是十分恭順,遽受重寄後,就會有一些人依附他,造成他的勢力也養成了他的驕橫,慢慢就變得難以控制了。」 「十郎沒有野心!」 「魚朝恩又何嘗有野心?他手握重權時,想把父王取而代之並非不可能的事,但他沒有這樣做,父王私下跟我談論過,對魚朝恩並不太責備,安史二賊叛後,雖仗令祖汾陽王之神威收復兩京,得重鼎中原,但是劫後家園,也幸得有魚朝恩那種霹靂手段,才能很快恢復,只是如此的一個桀臣,卻是任何一個君主所無法忍受的!」 郭威還要開口。郭勇卻在底下輕輕地觸了他一下,示意他不必多說,以免自己蒙受嫌疑;郭威也驚覺了,連忙道:「臣無狀!聖上天裁卓越,非臣等所能窺測。」 李適笑笑道:「小郭!你不必多心,孤家父子對你們都可信仰,父王說了,大唐之所以能迭經變亂而不輟,全是仗著你們世爵功臣所護持,你們世受國恩,忠心可倚,絕不會有貳心,所以魚逆伏誅後,父王立即把兵權交給你們兩家,只是對起用能臣之舉,必須慎重考慮,而十郎結交的江湖俠士都是一時之風雲人傑,也頗為可慮……」 郭威笑道:「黃衫客與賈仙兒兄妹那些人倒是不必擔心,他們三位胸懷恬淡,絕不會有什麼異圖的。」 李適笑笑道:「你知我知,但有些人不知道,父王對那些義士也十分欽佩,只是有個大員說的話也頗為合情,他說黃衫客等人俠義可欽,但他們既能抗朝旨,可見他們對帝家的尊敬不足,將來有什麼舉動就很難說了。十郎與彼等交好莫逆,如重用李十郎,所行意為,必會受那些江湖人的支持,安知異日不會造成第二個魚朝恩?」 這番話說得郭威也默然了,畢竟雙方的立場不同,看法也不會完全相同,身為東宮皇儲的李適有這個顧慮,也不能說不對。默然片刻、郭威才歎道:「十郎就這樣埋沒了!」 李適道:「那倒不是,父王如果要埋沒這個人,也不會關照我了,父王的意思是讓他先弄個缺去磨煉幾年,不僅磨磨他的銳氣,也讓他對民俗吏情有個深入的體驗,然後再擢以重寄。」 郭威苦笑一聲:「只怕到那個時候,他已經壯志全灰,才華淹沒,不再是個人才了。」 李適道:「應該是不會的,十郎是個文官,也是個治世之子,諳熟吏情,正可有助於他對將來的行事。」 他又意味深長地道:「任何一個人,少年得志,都容易養成不可一世的驕橫之氣,能臣如此,佞臣也如此,先朝如武三思、張昌宗之輩,幾將成為禍國之由,也是少年得志之故,如果他們是中年後再受恩寵,充其量也不過是楊國忠、李林甫之流,不會成為盜國之奸臣了,父王理朝多年,告訴我的就是這一點經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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