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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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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道:「君虞,等你正式放缺做事時,你就會明白了,有許多事交給下面的人,比你自己著手去辦會順利得多,因為我們要守規矩,下人卻可以便宜行事。」 他笑笑又道:「我舉個例給你聽,翰林院有位閣老很惹厭,自恃三代元老重臣,專門喜歡找人麻煩,家兄無意間得罪了他,立刻向他道歉賠罪了,他卻堅持不肯甘休,一定要我家兄進宮理論。其實真要講理也不怕他,因為家兄是查禁時遇上他在教坊中召妓陪飲,家兄不知道是他,闖了席立時就道歉回避,他卻捏住家兄不依,說那個妓女是他的遠方親戚,硬賴家兄擅闖民宅,一定要拉家兄進宮去理論!」 李益笑道:「這位老兄究竟用心何在呢?」 郭威歎道:「什麼用心也沒有,無非是借此挫挫寒家的顏面,以長他的威風而已。」 李益道:「那就跟他去面聖好了。」 郭威道:「面聖非不可為,但如果說他是召妓陪飲,他一發瘋,把很多人都咬出來,事情就不可開交了。長安市上,各處大宅家門,多多少少都有點風流事的,他一吵一鬧把人都咬出來,家兄豈不是要得罪很多人!可是跟他又講不通,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幸好有個家將老於世故,上前給了他一巴掌,打落他兩顆大牙,還說那妓女是老相好,被他倚仗官勢占了去,要跟他拚刀子!」 李益道:「這一來事情不是更大了嗎?」 郭威笑道:「沒有,他反而忍氣吞聲地走了,因為這一來,變成了爭風吃醋的風月官司,他以一個堂堂閣老,跟一名家將為這件事對簿公堂,他丟不起這個臉!」 李益道:「難道他不能具本申告嗎?」 郭威道:「他跟家兄鬥起來衙門管不了,只有在金殿上評曲直,跟個家將鬧,官司只有打到京兆衙門去了。」 李益笑道:「我總算明白了,這是以下駟對上駟的戰法,完全是兵法的運用!」 郭威道:「不錯!這就是小弟不能出面,但可以交給下面人去辦的道理。」 李益滿腔的愁緒都為之一掃而空,而且恰在這個時候,郭威去的那名家將,把崔允明也領回來,見到了李益,他的神色之間倒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拱手謝過了郭威,就對李益道:「君虞!不叫你知道,就是怕你為我籌畫,這一來叫我怎麼還得清欠款?」 李益笑道:「你出了事,我會不知道嗎?知道了又能袖手不管嗎?些許欠款算得了什麼,都還清了。」 那位家將道:「一共是十六萬八千,現在已全部繳納清楚,崔老爺沒事了,而且還可以在本部複職。」 崔允明卻苦笑道:「十六萬八千,我要等多少年才能揍得足,每年薪俸所得不過萬余錢,不吃飯也得十年才能清償,如果留下一半作為糊口度日之費,剩下的恐怕連付子息都不夠,世子,兄弟前來就是為了請討一個償付之法。」 郭威忙道:「崔兄!你還我的錢幹嗎?」 崔允明道:「十六萬八千的欠款,荊人只湊足了一個零數,還有十萬都是這位將爺代為署券承保的。」 郭威笑道:「崔兄弄錯了,錢雖是由敝屬代為繳納,卻不是由我拿出來的。」 他怔了一怔,回頭又問那家將道:「怎麼沒有一天繳清,還要署券承保?」 那家將道:「是的!小的找到那幾個混球,給了他們一頓嚴詞狠罵,他們嚇待全身發抖,一口承擔下來,只是一時拿不出這麼多來,小的看看倒也是實情,但又怕崔老爺受委屈,只得以小的名義,署券作為承保,在六個月內繳納清楚,爺放心好了,他們都寫了借條,小的負責他們不敢圖賴的,因為這筆錢由營裡糧俸上先撥了過去,他們算是欠了營裡的官款,不怕他們不還。」 郭威道:「這也罷了!以後就由你去直接催納好了,不過你也太好說話了,他們分明是裝窮,那一個都能單獨負擔得起,何況還是由幾個人分擔呢?」 那家將笑道:「小的何嘗不知道,不過他們苦苦哀求,一定要這麼做,小的想他們顧忌的也有道理,他們是全心願意拿出這筆錢來,而且連崔老爺自籌的部分也願意賠還,只是他們不敢出面,更不敢讓人知道能一下拿出這麼多的錢,否則的話,各方面追索起來,他們實在窮於應付,由營裡出面,誰也不敢刁難,因此小的才答應下來,雖說是半年為期,那可是營裡跟戶部的事,在三天之內,他們就會乖乖的把錢送到營裡,再出營裡逐月繳還,崔老爺自湊的款項,也已教他們吐了出來!」 郭威笑笑道:「辦得好,這批刁吏是應該如此對付,既然他們連崔兄的款項也賠了出來,那就便宜了他們,由營裡代他們出頭吧。」 崔允明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益笑道:「允明!十幾萬的欠款,我跟世子都可以拿得出來,為了我們的交情親誼,我們也應該盡力的……」 崔允明道:「不!這是我的疏忽,應該由我拿出來。」 李益道:「允明!我知道你會有這種想法的,這十幾萬的欠款,你自己落到多少?」 崔允明道:「在我接手時,確實有幾十萬錢的帳目不明,原主打算由我設法收下。」 李益愕然道:「會有這麼多?」 崔允明道:「是的!這倒不假,可是那個時候我還不明內情,便加以拒絕了,他以為我要在接收時非難他,才著了急,把那筆錢分給了幾個做賬的同僚,混了過去。」 李益笑道:「假如你早知道了,你會不會接受呢?」 崔允明道:「還是不會的,我想把刑部的弊風一清,一定著令他非賠出那筆欠款不可,他也拿得出,因為他在任六年,這點數目並不算回事。」 李益道:「既然如此,你對他們歸還欠款的事,大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來。」 崔允明道:「不!這情形不同,我沒有接收前,有權要求人家將手續交割清楚,這我既然接了下來,當時未能發現弊端,這就是我的錯失,不能再怪別人。」 郭威一歎道:「崔兄是非分明,是個極端可敬的君子,只是崔兄的做法,兄弟卻不敢苟同。身在公門好修行,積德要能外圓而內方,才能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獨善其身,屈己而從人,只能徒長小人之氣焰而已。」 李益道:「不錯!有的時候,你的手段是欠靈活一點,我大伯李揆公曾任徐州刺史,他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釋放了一批私梟,那是部屬抓到了六個販私鹽的,因為地方不清,官府鹽價過高,升鬥小民無以負擔,就有一些人從江都負鹽至徐州售賣,售價低於官府兩成,然猶有倍利可圖,只是犯了幹禁,抓到後判刑很重,大伯對他們很同情,認為他們流血汗以博微利,濟生民之不足,有利於民生,何忍加罪,官鹽價昂系朝廷律令,他無法降抑,只有私下對這些腳夫曲加衛護。可是人被抓來了他又不能不理,只好開堂訊問,那六名腳夫也都承認了,大伯就罰他們各負自己的鹽袋,急步行百里後,大聲吆喝快走,六名私鹽販就溜開大步,跑得一個不剩。」 郭威笑道:「這倒是別開生面的刑罰,那些腳夫們真的急行了百里路嗎?」 李益笑道:「大伯指定兩個年老體邁的衙役跟隨,怎麼跑得過那壯漢呢,出了衙門沒多久,就跑得一個不見了。那兩個衙役也知道是大伯有心開脫,在茶館裡喝了一天的茶,次日回衙覆命,一件案子不了了之。允明,這才是為官施仁之道,你該多學學。」 崔允明低頭不語。郭威笑道:「崔兄!這件事就算由兄弟出頭了斷了,是非公道不可不明,那些猾吏欺君子之直,應該小施懲誡,罰他們拿出錢來,已經是好的了,明天我就叫人把崔兄私下籌出的欠款著人送來,那是嫂夫人典屋所得,交還買主,還可以把屋子買回來。」 崔允明道:「不!營中撥付的款項,世子收回來是應該的,兄弟身受了,至於荊人典屋之資,絕不可收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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