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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原來崔允明的罪名是一筆囚糧的帳目不清,被人告了密,說他中飽,真相卻是被他的手下吃了。

  那囚糧本來成了部裡承辦人員的津貼,偏偏崔允明不懂這一套,更因為憐惜那些囚犯,全部發放了下去,還特別關照所屬不得克扣。

  用心可昭日月,但只是便宜了牢頭獄卒,囚犯並沒有得到好處,反而招致了人怨。

  於是案發起來。一個人密告,尚書大人派員前來查核帳目,發現了這個爛攤子,崔允明自己還莫名其妙。

  好在主薄閻大人是深知其為人的,一力堅持他不是那種貪營自肥的人,也有一些真正欽佩他的人為他說了良心話,而且上下都知道這根本不是他的過錯,衙門中積年陳弊,誰都清楚,總算沒有下獄定罪,只是著令坐賠。

  居屋一所,原主是黃衫客,但已移籍在他兒子名下,有人還在這上面做文章,但有人知道黃衫客在江湖上的聲望。更知道了那天在汾陽府中擒誅魚朝恩的真相,對黃衫客的印象已漸改變,倒是那些為魚朝恩所退而複起的人,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屋子是充公折價補償,但很客氣,只限採蓮一個月內遷出,然而所虧款項,仍缺了十幾萬之款。

  採蓮倒是想得開的,她把一點簡單的傢俱衣物搬了出去,剩下的東西找人來估價變買,又補上了六萬元,只剩下十萬之數。

  崔允明被軟禁在刑部衙門裡,李升去見到了,他本人很達觀,自承疏忽。但問心無愧,上層如能體諒最好,不能體諒,他只有坐牢,唯一求李益的是照顧一下妻兒,不存他望。

  李益聽了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只有十萬好解決。李升,你明天再去見允明,叫他不要著急,兩三天內,我就為他把虧累交清弄他出來。」

  李升道:「爺,崔相公說了,他不想麻煩爺,事情發生了好幾天,他一直不准崔娘子來找爺,今天因為有了結果,崔娘子才來求爺,也不是要爺在銀錢上告助,只求爺在幾位能說話的朋友那兒,為崔相公的冤屈申明一下。」

  李益笑道:「允明的為人大家都清楚,誰都不會懷疑他的節操問題,既然是這種情形,那就更好辦了。」

  李升道:「崔相公一再拜託,無論如何,千萬不可為他向友人告貸,借了就要還,他還不起寧可不借。」

  李益笑道:「不必借!我只要那些人把吞下的吐出來,我們不會欠人的情,只求一個公理。」

  第二天他求見郭威,郭氏昆仲兩人,郭勇較穩練,郭威則俠氣較重,把情形說了一遍。郭威道:「允明兒的節操是我們深所佩服的,也不過才十萬,我認了就是。」

  李益道:「世子,如果要賠累,我也拿得出,但這個錢出得冤枉,徒使是非不直不明而讓奸小之徒獲其利,老實說,我是為了省麻煩才找你,否則我聯合了一批清流名士,要求徹查此案,事情就鬧大了,再有風聲傳到賈大姊那兒去,不是使賢昆仲為難嗎?賈大姊是那孩子的義母,她要是得知自己的親家受了冤屈,怎肯甘休呢,連帶著對賢昆仲也會怪上了。」

  郭威道:「那可萬萬使不得,君虞,你知道家祖父對賈大姊十分推重,一直在為她的事感到憤憤不平,連聖上都被怪上了,說聖上懦弱忘本,如果賈大姊再來一鬧,舍間的那些家將很可能會跟著她起哄……」

  李益笑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郭威道:「君虞,你說要我怎麼辦?」

  李益道:「很簡單,是誰吞下去的,叫誰吐出來,當初那幾個坑了人的都還在,世子把他們請來問問就行了。」

  郭威皺皺眉道:「君虞,這不太好吧!」

  李益道:「世子,賢昆仲素有俠名,怎麼一旦真正做了官員,反而變得膽小起來?」

  郭威歎了一口氣:「是的,君虞!以我從前的脾氣,早就打上門去了,可是領了禁軍之後,到底經歷了一點世故,才知道以前的幼稚!」

  李益冷笑道:「所謂經歷,只是學會了黑白不分。」

  郭威搖頭道:「那倒不是,寒家的守訓就是一個正字,我們哥兒倆以前胡鬧,老人家有時知道了也裝糊塗,就是因為我們做得對,家祖一生中就是不避權勢,假如坑陷崔兄的是六部大臣,我馬上就去找他們算帳去,老人家也會全力支持的,但只是些麼魔小丑,我這樣對他們,有理也變成無理,似乎是仗勢淩人了!」

  李益道:「但是非黑白總得要分明呀!」

  郭威苦笑道:「是的,但我們也有礙難處,我情願替崔兄繳了欠款。」

  李益道:「姑息足以養奸,這不是縱容宵小橫行嗎?若是要繳欠款,我自己也有這個能力,何必來麻煩世子呢?我要求的是一個公理,再說允明也不會接受這份人情。」

  郭威道:「我這不是要崔兄領人情,而是對一位受屈的廉直君子表示敬意。」

  李益一笑道:「世子!你是在逼我把事情鬧大。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交情,我李十郎當初憑一個人的力量,也跟霍王府鬥了起來,是非曲直我不信沒你們的幫忙就講不來?你們是不要我試試看?」

  郭威急了道:「君虞!你是明理的人,怎麼也如此衝動呢,我不是不幫忙,事情剛發生,我就向該部主管遞了話,要他們秉公處理,崔兄固然是冤屈;但是他手續不清,本身也有過失,目前這個處置已經是很公允了。」

  李益道:「讓好人受屈,聽任奸胥猾吏中飽自肥,這能叫公允嗎?我並非不知道允明自己也有過失,所以才來找你,你既然有不便之處,我只好自己來了。」

  郭威道:「君虞,如果敞開來幹,那就要掀起一場大獄,嚴格徹查起來,牽連得太多了,對崔兄並沒有好處,我問過了,他以前有過受賄的記錄,現在把柄人證,都還在人家手裡呢。」

  李益一驚道:「那是他家人糊塗幹的事,允明就是為了這個休了老婆才幾個月。」

  郭威道:「我知道,但是推究責任崔兄還是難辭其咎的。」

  李益笑笑道:「你的消息很靈通呀!」

  郭威道:「小弟身領禁軍,打聽事情當然容易一點,我把事情弄清楚到這個程度,可見我對朋友不是不關心,實在是愛莫能助,只有在銀錢上為他盡力了。」

  李益道:「白便宜了那些人,我實在是不甘心。」

  郭威忽然一笑道:「君虞,老實告訴你,這口氣非但你不能忍,連我也忍不下,所以我方才已派捨下的一個家將去找那些人去了,我裝作不知道,也可能把他們吞進去的錢再教他們吐出來,而且還乖乖的不敢違抗。」

  李益詫然道:「怎麼?你自己出面不行,倒是貴屬下去能把這事情辦妥?」

  郭威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當,這是我受職以來學會的經驗之談,如果我出了面,那些傢伙放起刁來,倒是拿他們沒辦法,如果由下屬前去,使蠻耍橫,揍也把他揍得吐出來。」

  李益笑道:「這我倒是學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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