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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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歎道:「我知道的,你並不醜,也很溫柔可人,就是太古板一點,本來我是寄望於你多偏勞一點的,可是昨夜的情形看,似乎希望不大,你是天性使然,一時難以改變的,因此必須得要自己來設法,丫頭!你也得改變一下。」 「怎麼改變呢?小姐!我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霍小玉笑道:「這個我可沒辦法教你,一切要你自己體會,我跟爺在一起的時候也沒瞞著你,我們是怎麼個情形,你難道不曉得……」 浣紗紅著臉道:「那我可學不來,自己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 霍小玉歎息了一聲:「傻丫頭,你以為我每次都是那麼好的興致嗎?有的時候,我同樣感到意興索然,可是裝也得裝成有興趣的樣子,人家在一團熱情的時候,冷淡的反應是最容易促使對方離心的行為,每一個做女人的都不可不記住這一點。」 浣紗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姐,你是從那兒學來的這一些,我相信不是書本兒上瞧到的吧!」 霍小玉道:「不!是鮑姨教給我的,她以前跟爺那樣熟絡,在一般的情形來說,那是不可能的,兩個人相差十來歲,爺又是名動長安的風流才子,絕對不可能對一個風塵中的半老娼女產生眷戀之情的。可是她就做到了,就是她懂得柔媚之道,懂得男人,懂得在什麼時候,恰到好處地表現自己的柔術,那是一種很微妙的學問。」 浣紗笑道:「可惜鮑姨只能認字兒,不會寫字兒,要不然把她這些大學問寫下來,一定比漢朝那個班什麼的寫的女兒經受人歡迎多了。」 霍小玉笑道:「那是班大姑所著的女箴,雖是應帝后之命,作女子應守之箴言,闡述相夫教子之道,不過她要女兒家莊厚自處,事良人以敬的道理,實際上還是差不多的,只是教書的不是女人,而是一批冬烘老學究,只曉得從字面上去解釋,就變成索然無味的教條,把女孩兒教成木頭人了。」 浣紗一笑道:「小姐你別騙我不識字,這位女夫子的名字怎麼叫大姑呢,你一說我倒記起來了,那是個家字!」 霍小玉笑得花枝亂顫地道:「漢代有學問的女子都尊稱為大家,如班昭為班大家,蔡文姬為蔡大家,可不是她們的名字,讀音為姑,如面上的寫法為家!就像是乾坤的幹字,又用成幹字一樣!」 浣紗紅了臉道:「小姐,你可別跟我談學問,那我可是一竅不通,不過你說班大姑的女箴,跟鮑姨教的道理差不多,我可從來也沒聽說過。」 霍小玉道:「以前我也沒這樣想過,後來才慢慢明白,古人所立的箴言,一定要從立意上去延伸而深入,尤其是女箴一書,更不能由那些自己都不懂的老夫子來講,班大家要女子莊厚自處,就是要我們隨時注意自己的儀錶整齊,給人一個鮮明的感覺,鮑姨要我們女人時時注意服飾,保持鮮豔,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嗎?再說女箴上要女子事君子以敬順,這種敬順,不是外面應酬場上那種虛偽的客氣嗎?夫婦之間假如也來那一套,豈不是成了傀儡了。」 浣紗道:「那又該是怎麼個敬順呢?」 霍小玉笑道:「敬順是發之於內而形之以言行,不拂逆所事的心意,使自己去迎合對方的喜愛,避免他的憎惡,自然就會家室和美了。」 「那我們做女人的不是太委屈了嗎?」 「傻丫頭,這是相互得益的,看起來是受點委屈,其實卻不是這麼回事,記得我們以前那頭哈叭狗兒嗎?它見了誰都是搖尾巴親熱,誰都喜歡它,見了都想抱抱它;看後園的大黃狗見人就叫吠,每天用條子栓著,誰遇上了都想撿瑰石頭打它一下,柔順與剛強的差別就在於此,柔順者又何嘗受到委屈了呢?」 浣紗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卻聽見有人在鼓掌叫道:「說得妙!說得妙,小玉,你再多研究幾條出來,我給你找人刊刻了,稱為霍大家新女箴,一定可以流傳萬世……」 李益隨聲踱進門來,霍小玉和浣紗都不禁羞紅了臉。 李益笑道:「我可不是存心要偷聽你們的談話,車子在門口等候多時了,我進來催駕,不想卻正聽到小玉在大發妙論……」 小玉趕緊搖著手急道:「罷了、罷了,不必再往下講,我們早已收恰好了。這就出門吧。」 李益看霍小玉,確是美得令人憐愛,笑著攙了她,由浣紗陪伴著,到門口跨上車,緩緩向郊外行去。 得得輕蹄和著轆轆的車聲,迎著秋高氣爽。 李益帶著一對錦裝的麗人,卷起了車簾,讓初秋的清風吹進車裡,也讓霍小玉的美色展示出來,好與來往于途中的長安士女們一較顏色。 他的臉上還是充滿著得意之情的,在十裡春風的帝都,他已經算是個聞人。而且是相當知名的聞人。 以前,他也不算是個寂寂無聞的人,他的文才,他的詩才,已經在長安的交際酬酢中流傳了,但是沒有現在的轟動,魚朝恩的被誅已過去半年,這是長安人事興廢的一件大事,而李益就參與其中。 經過半年多的折騰,被隱藏的秘密,終於慢慢地流傳出來了。其中大部分自然是出之于郭家守將之口。 他們都是新起的權貴,也都是少壯派的軍人,由於郭王的兩個少主郭威與郭勇入領神策禁軍,他們自然也跟著過去,擔任了主帥以次的各級將校,這是武將的一貫傳統,百夫長以上的各標營統領,莫不由親兵司任,以期能達到上下一體靈活運用的效果,而禁軍是保衛帝都,維護天威的基本武力,也是皇帝統鎮天下的倚仗,自然更重視這個傳統,才能成為皇帝最得力,最忠貞的武力。 禁軍的意義就是帝利的代名詞,他們是全國最精良的部隊,享受著最優渥的待遇。 魚朝恩就是握有了禁軍,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現在這一股雄厚的實方被皇帝收回來了!郭氏的忠貞是皇帝所深知的,所以才讓郭氏兄弟掌領禁軍。 而禁軍又是長安市上最具權威的人物。 郭府的家將對賈仙兒與黃衫客仍是相當崇拜的,因此當時誅殺魚朝恩的真相也在私底下裡流傳出來,他們的用意只是在替賈仙兒與黃衫客夫婦辯解其忠,連帶著自然也要提到李益的名字。這對李益是有幫助的。 雖然因為魚朝恩仇黨的複起使李益受到挫折,但大家在明白了真象後,飲水思源,對李益還是感激的。 有人是因為沉冤昭雪,對李益更感激。 有人因為他已簡在帝心,目前是因為牽連著那些江湖遊俠與皇帝間的隔閡未消,才未能因而功受邀賞,但過些日子,等證明那些江湖人確無異圖時,皇帝就會想到李益的好處,而特加恩賞的。 何況根據郭府家將的傳言,皇帝很激賞李益的才情,在事前就聲明過,要他經過一番歷練後才付與重寄,所以沒有在此刻予以封賞,這一番話對李益的關係很大,有人曾經數度上表,劾奏在清除魚党時,把李益跟那些江湖人列進去,但每次都被皇帝親自勾掉了,他們先前不明白,聽見傳言後才知道了真相,自然也不再有人去碰軟釘子了。 所以在車水馬龍,赴往郊外的道上,大家對李益十分客氣尊敬。不管是識與不識的,看見了李益都是親自致候問訊一番。 他們乘坐的雖然只是一輛雇來的民車,但許多有秩品的官員也都吩咐禦者讓出道來,拱手請他們先行。 這種禮遇的情況,使得飽受冷落的李益又意氣飛揚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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