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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第十一章

  翼公世子秦朗跟郭威以平逆有功,兼領了神策軍,他們倒是很為難,因為李益所居的宅邸確是霍王的產業。假如是平常的住宅,他們可以活動一下,奏請改為李益的住宅,可是那幢宅子是以諸侯的制式建的,李益沒有爵位,與制不合,看來必須入官了。

  總算汾陽王肯幫忙,自己入朝向皇帝求准了把別墅改賜在自己名下,老元戎在這次誅逆的大舉中又居了首功,朝廷沒有宣佈誅殺魚朝恩是賈氏兄妹跟黃衫客的功勞,這是黃衫客自己請求的,所以這份功勞就移在汾陽王頭上。他出頭要這所宅子,自然是照準。

  汾陽王自己當然不會要這所屋子,他是為李益而求的,照說李益可以安居了。

  可是霍邸的家產入官,奴僕都由官府接收再行發賣或分賜其他有功人員了,霍家大大小小數十口眷屬頓時居無定所,流落在外,十分可鄰。

  鄭淨持聽說了這個消息,自己下了終南山。這個心胸寬大的女人做了一件令人感動的事。

  她親詣汾陽王陳請將這座別業置為老霍王的業祭,霍氏的王爵雖然被革掉了,但是老王的忠心國事仍然使皇帝異常懷念,所以盧墓未曾被平,仍然保持著藩王的型式,沒有磨掉墓碑上的王號,循律可以保有一份祭產的。

  汾陽王並不想要那座別業,他是為了李益而求下來的,鄭淨持親自來求,他當然不能不答應,而這次誅殺魚朝恩,汾陽王雖然沒動手,居功卻最高,因為魚朝恩是在他府第中被誅的,內情卻相當保密,朝臣都以為是汾陽王親率家將所為,見到老千歲,沒人敢表反對的。

  皇帝也不能不給老千歲一個面子,立予賜准,於是這所別業又歸到霍姓名下,雖然列為祭產是無法買賣的,但霍王的眷屬總算有了個棲身之所。老王妃羞愧交並,再也想不到會承受到她最看不起而痛恨的人的恩惠,賭口氣想不接受,但她那些女兒跟媳婦可沒有這麼大的氣性,由於王爵的被革也是她老太太要負多半的責任。大家都對她滿口交怨,自然也沒人聽她的了,這個滿心怨憤的老婦人在兒女的交相指怨下,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誥命已經被追回了,財產也被沒官了,在草草的喪禮中也只有鄭淨持是以妾禮叩拜親殮盡禮的。

  屋子讓給了霍家,李益只好搬了出來。

  這一點李益並不反對,因為他也負擔不起這種花費,霍家的人住進去,可以用祭田上收入來維持生活。他卻必須樣樣自己掏腰包。

  宅子裡較為值錢的古玩珍器已經被他上次運到姑蘇作了販賣綢緞的本線,所以他更樂得大方,除了隨身的鋪蓋行李外,一點東西都不帶。

  江氏舊宅被賈飛買下作為新居,賈飛帶了吳妙人匆匆而去,宅子空著,他正好住了進去。

  霍小玉跟浣紗自然跟著來了,李升帶了秋鴻,一家五口,住著還是很寬敞,也很愉快。

  霍家的人對鄭淨持是十分感激的,老王妃已經死了,在霍小玉的嫂嫂跟幾位姨娘的商量下,她們請求鄭淨持回來,也準備承認霍小玉約合法地位。

  但被她母女拒絕了,鄭淨持的拒絕是沒有任何恩怨的,她已經看破了紅塵,這次離開了終南山,則是為了盡她在塵世的一點心,了斷最後的一點俗緣,而霍王的轉眼榮枯更加深了她出家之念。

  今後她將長隱終南,作出岫的白雲,再也不出來了。而霍小玉的拒絕則多少是有點賭氣的。

  可是李益卻深表贊成,因為霍氏一族現在還是獲罪之身,沾上這門親戚有害無益,也樂得表示一點氣節。

  「我納小玉的時候,並沒有當她是郡主,現在又何必沾這個光呢,我知道霍家王爵雖然革掉了,長安的親屬還不少,將來起複的希望很大,但是我不稀罕!」

  這是李益對鄭淨持的話,也是鄭淨持在臨去前向李益的請求,她自己雖然不想回到霍家,卻希望霍小玉能歸宗。

  這是一個慈母的心情,儘管她已心如止水,但兒女親情卻不是一下子就能丟開的。

  「十郎,小玉是個孩子,完全是在負氣,希望你能勸勸她,霍家雖然垮了,可是親朋還多,多少總還能有個照應的,她的哥哥雖然流放在外,這只是他一時糊塗,再說老王爺功勳在國,跟幾個大宅豪族私交都很好,等天怒過後,再央人求求情,起複還是很可能的。」

  霍小玉忍不住了:「娘!霍家的親戚如果可靠,也不會等您從山上趕回來了,大家都怕沾著了他們而受牽累,又何必要挽上十郎呢!」

  鄭淨持一歎:「小玉!我雖然出了家,對時勢並不糊塗,別人怕沾上你哥哥;但你歸宗卻沒有關係,因為你不是十郎的正室,礙不到他的前途。」

  「娘!為什麼您一定要我歸宗呢?」

  「傻孩子,樹高千丈,葉落歸根,你畢竟是霍家的子女,應該要歸宗的,何況這是出自他們的請求。」

  「這個時候請求!不太晚了點嗎?」

  「自己人總是自己人,真到你有困難的時候……」

  「我們有過最困難的時候,那困難就是那些自己人造成的,幸好十郎這個外人及時伸手拉了我們一把,才沒讓他們把您逼得嫁出去。娘!您怎麼就忘了?」

  「孩子!別光是記著恨,該多寬恕!」

  「我跟十郎絲毫不沾地搬出來,已經夠寬恕了,那老婆子遭了事還要咬我一口,把我們的宅子硬沒入官,娘!要不是十郎跟郭家的交誼,由汾陽王出頭要了下來,那幢宅子也入官了,您求誰都沒有用,我們背了人情;把宅子保住了,又讓給他們住,這已經對待起他們了。」

  鄭淨持歎了口氣,苦在無法說出自己的心事,霍家雖然倒了,但霍王的封號還鐫在墓表,霍小玉歸了宗,至少仍是望族之後。一個望族之女,至少能對所事的人有點約束的力量,萬一受到遺棄或折辱,還有人能出頭講句話,鄭淨持對女兒與李益之間的關係始終不敢樂觀,但當著李益的面,她怎麼能說呢?

  霍小玉已經明白鄭淨持的苦心了,苦笑一聲:「娘,別人或許還不清楚,我們卻明白的,誅殺魚朝恩,完全是十郎的朋友,而且那天十郎也在場參與設謀,當時大家都是為了除害,沒有考慮其他,更沒有一點報復的意思,可是後來的發展,霍家的失勢沒落,未嘗不是十郎間接造成,您要我歸宗,如果日後內情傳出來,她們不恨死我才怪,又何必去招忌呢?」

  鄭淨持的確是不明內情,整個長安市上,知道的也沒幾個人,因此當霍小玉把經過的情形一說,鄭淨持默然了。

  她近年信佛,最重因果,霍府之敗在魚朝恩的被誅。黃衫客、賈仙兒、賈飛等參與其事,完全是由於李益與霍小玉,雖然沒有誰故意促成,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不見的力量在操縱著因果報應。

  她只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就離開長安,回到終南苦修去了,而且決定不再回來,但是人事的變幻,又豈能逆料呢!

  長安市上仍是一片升平,因魚朝恩與劉希暹之被誅而掀起的餘波,蕩漾了很久,但並沒有改變長安什麼。

  倒下了一批權貴,又起來一批新貴。

  變化最大的朝政,代宗皇帝盡黜宮監在政事所兼署的一切權柄與職事,除了侍奉後妃與宮中的起居,不讓他們管任何的事,甚至於禁止私出宮門。

  朝政大權,落在一些王公世爵的身上。那當然是以前反魚較力,忠心保皇的公侯藩王。

  翼國公秦家與汾陽王郭府自然是最得勢的兩家,汾陽王郭子儀老令公本已功無可加,榮及子孫,郭威領神策軍,郭勇也領了另一驃禁軍,成了天子面前的紅人,終日隨侍左右,忙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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