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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因為他是以武功而自傲的,他不得志於文場才投身江湖,創下這點聲名,是他最得意的事;如果我指出他的劍法上的缺點,等於是打擊他的尊嚴,失去他的驕傲的,我嫁的是一個男人,不是一個劍客。」

  霍小玉輕歎道:「大姊!我該跟你多學學。」

  賈仙兒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小玉!你又在說傻話了,如何取悅自己的男人,是永遠不能從別人處學到的,也不能用別人的方法,因為每個人都不同的;像小桃對崔相公,她至少用對了方法,如果你去向她請教,就會把十郎逼跑了。」

  霍小玉笑笑道:「大姊!你為人婦之後,英氣不減,卻又增了幾分娟媚,變得更為可愛了。」

  賈仙兒道:「你記住了這兩點,就可以把一個男子終生系於裙帶上而不怕他跑掉了,英氣現於人前,媚態現於人後,最令男人動心的人是他不在時,處處能表現獨立而不讓他擔心,他在的時候卻要時時嬌弱不勝,似乎少了他就無法活下去。」

  霍小玉笑道:「大姊這又是那兒得來的理論?」

  賈仙兒笑道:「從黃大姊那兒學來的,我這位大姊才是真正完美的女性,我以前因為性子傲,不肯低頭,不屑共事,真是幼稚得厲害,這次回去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才領略到她那無形的魅力,使每個人都不禁為她動心……」

  霍小玉忙道:「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賈仙兒笑道:「從外表看,她是個很平凡的婦人,貌僅中姿,圓圓的臉,始終帶著一團和氣,可是非常能幹,把一個家治理得井井有序,家裡幾十個長工僕婦,沒有一個不對地敬畏有加。」

  「那她一定很精明厲害了?」

  賈仙兒道:「精明則有之,卻一點都不厲害,只是言必信,行必果,賞罰分明,對人從不疾言厲色,可是禦下卻寬猛並濟,而她所謂的猛,是一種柔中之猛,尤勝於刑責。有一個長工好睡懶覺,他經常早上起不來,她知道了也不去叫他,每天都是親自捧了早餐,等那個長工起來後送上去,溫言慰問,不揭穿對方偷懶,只說他操勞辛苦,她特別表示感激而來侍奉他以示敬意,三次以後,那個長工羞愧之心自生,竟成為一個最勤快的人。」

  霍小玉不禁動容道:「這位大嫂子太了不起了,既保全了人的尊嚴,又示之以恩,怎不令人心折呢!」

  賈仙兒笑道:「不錯!她是真正懂得人性的,一樣地感人以德,卻比那小桃姑娘高明,如果崔相公徹夜不歸,小桃不來個待門終宵,照睡她的覺,就聰明多了。女人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作賤自己,那是一件自損損人的行為。男人有良心的,你作賤自己,轉而增加他良心的咎責;男人沒良心的,作賤自己毫無用處,傷了對方的心來維護夫婦的感情,實在不是好辦法。」

  霍小玉道:「再談談那位黃大嫂。」

  賈仙兒笑道:「她平時不施脂粉,但黃大哥一回去,她一定打扮得整整齊齊的,那怕自己正在生病,也從沒有以蓬頭亂髮的樣子出現在黃大哥面前過!」

  霍小玉歎道:「這樣的一個女人,連我都愛她了。」

  賈仙兒笑道:「可不是,我到家不到半個月,對這位大姊直是打心裡佩服,我向她磕頭時,心裡還有點不服氣,可是我拜完後,她立刻回我一拜。」

  霍小玉道:「以嫡拜庶,她倒是很多禮。」

  賈仙兒道:「她不是為禮而拜,是為了我的武藝而拜,她說黃大哥生性任俠,好管不平,她自己最遺憾的是不會武功,不能為黃大哥分勞,有了我之後,黃大哥得一臂助,她就真正地放心了。」

  霍小玉道:「這位黃大嫂一定是學過兵法的,懂得攻心為上之法,否則怎麼一下子就搔中你的癢處呢。」

  賈仙兒笑道:「兵法尚詭,她卻是一片至誠,使我不得不感動,我從沒有服過人,對她,我是真正的服了。」

  霍小玉一歎道:「大姊!你的福氣真好,能有這麼一個知心屬意的閨中知友兼畏友,十郎將來不知道會娶到怎麼樣的一個人!」

  賈仙兒沉吟片刻地道:「將來的事,誰也無法逆料。小玉,如果你肯聽我的勸告,就做一件聰明的事。」

  「大姊!什麼事?」

  「十郎授缺放任時,你等在長安,別跟他去。」

  「為什麼?」

  「第一是你的身子不利於遠行;第二,十郎是單枝獨祧,授官後一定會急於授室成家,假如你無法使王府追認你郡主的身分,他勢必另娶,這是他的家世門風,倒是怪不得他。」

  霍小玉道:「這個我知道,我從來也沒有打算不要他另娶,只求我有一席之地就夠了。」

  賈仙兒道:「所以你不能跟他去,聽由他自擇,十郎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也不會畏忌權勢,因此他所擇的新婦,不可能憑仗著娘家的勢力壓下他,問題在於新婦本人,如果不能容人,十郎也一定會另作處置,不會使你委屈的。」

  霍小玉沉吟不語,賈仙兒道:「小玉,我們雖非手足,卻親逾姊妹,我完全是為你打算,你有著幾點優勢,第一是你與十郎建情在先;第二是你的貌豔無人能及;第三是你的才情高,今後你只要多在柔情上多下功夫,自然能緊緊地抓住十郎,不怕他會變心。倒是你跟了去,反而會把自己的優勢減弱,因為你的身子不好,旅途勞頓,再病下來,你就很難痊癒了,而一個男人最煩的就是枕邊人纏綿病榻,漢武帝時李夫人病篤,堅持不容武帝一見,才是最聰明的做法,如果讓武帝見到她那份憔悴之狀,她死後也不會使漢武帝終日苦思難忘。」

  霍小玉一聲長歎,淒然無語。

  賈仙兒最後湊在她耳邊道:「現在談到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少年鴛侶,在一起恩愛難免,但卻是你這種病最忌之事,你們在一起時,你必須善自節制自己,過兩天我教你養納之法,那可使你的元氣不太受損,維持一段時期,如果能有一段時間的靜養,對你只有好處,你的年紀還輕,凡事當往遠處想,如果你想跟十郎恩愛白頭,就得聽我的話。」

  霍小玉終於投在她懷中道:「大姊!我聽你的。」

  賈仙兒攬著她道:「好妹妹,有我這個大姊在,絕不會叫你吃虧的,回房去吧,他們也要快回來了。」

  但李益與黃衫客到快天亮時才回來,因為他們送崔允明回家時,小桃果然未眠而等著。

  看見崔允明沉醉而歸,對崔允明倒是沒作什麼表示,卻埋怨李益不該讓他喝這麼多的酒。

  李益不便跟他多說,但崔允明的倔性卻發作了,也許是臨出門時所發的語言刺激,使他這個做丈夫的尊嚴受到打擊,他跳了起來:「小桃!酒是我自己要喝的,沒有人灌我,你憑甚麼去怪別人?」

  小桃沒想到他會發脾氣的,一時倒怯住了,楞了片刻才道:「相公!我是為你好!」

  崔允明更生氣了:「你為我好,難道表哥跟黃兄是存心害我了,他們閑得無聊時,在這種大冷天裡冒著風雪送我回來,你沒有一個謝字,反而來上一頓埋怨。我崔家門中從沒有牝雞司晨的規矩,一切還輪不到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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