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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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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十一娘這才笑道:「十郎,你可真會逗人,聽你第一句話,我還以為那小畜生沒希望了呢。」 李益笑道:「就以你為他的一片心,如果不混個功名,連上天都會瞎眼了。」 鮑十一娘輕歎道:「但願如你所說,他的生員資格是有了,今年我托了人情,把他的名字也報在順天府備案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命能中上一舉。」 李益道:「今天我把他的窗課看一下,給他批改一下,叫他照著路子去揣摸,試試再說。」 飯後,鮑十一娘親自掌了燈,把李益送到一間清淨的屋子裡,陳設得很典雅,是專為她兒子佈置的書室。 李益笑道:「這地方比我在家的書房好多了,十一娘,做你的兒子可真有福。」 他開始坐下圈批窗課,鮑十一娘倒是不敢打擾,給他送上一盞茶後,就悄悄地退了出來,霍小玉笑道:「鮑姨,你們不談談,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鮑十一娘輕歎道:「沒甚麼好談的了,過去已經過去了,我們也不應該再談甚麼了。」 霍小玉道:「鮑姨,我不相信你真的全忘了。」 鮑十一娘苦笑道:「小玉,你怎麼長不大,我承認對他還有點思念。但也僅止于思念而已,現在是在耿家集,不是在長安,我是耿大娘子,不是長安市上的倡家,我有我的身分,不該再自辱名節,十郎也不會再壞其德,這是我們都應該守的本分。」 霍小玉不安地道:「鮑姨,我的意思是讓你們敘敘舊,完全是一片好心,絕沒有別的意思。」 鮑十一娘道:「我曉得,我也很感激,但你不該有這種心的,那不但是對十郎的侮辱,也是對他的不信任,上次分手時,我們就說得明白了,今後大家只有友誼,淡而純真的友誼,以前我雖然已為人婦。但廁身青樓,還可以說得過去,現在我既然已經收了山,就該規規矩矩地做人,如果再有那種行為,不僅傷人之德,亦敗我之節……」 霍小玉連忙道:「鮑姨,我不是那個意思。」 鮑十一娘苦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說你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但我與十郎都是成,我們都知道在甚麼時候該做甚麼事。」 霍小玉俯下了頭,鮑十一娘輕撫著她的肩頭道:「小玉,你對十郎還不夠瞭解,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但也是個很懂分寸的人,像這種傻事以後千萬別再提了,否則就會失去這個男人。」 霍小玉默然良久才道:「是的,鮑姨,我實在太傻了。」 鮑十一娘笑道:「你的用心是好的,而且處處為人著想,無私無妒,這種胸懷很了不起,只是對人情世故大欠缺了。快回房睡覺去吧,我為你們準備的房間,雖然趕不上你們的長安爵邸,但在這鄉下地方,還算過得去了。」 她和藹地牽著小玉的手,把她送到一間雅致的臥室中,笑道:「別再胡思亂想,十郎為我孩子批好文章後,我就送他過來。」 說著正準備離開,霍小玉拉著她的手道:「鮑姨,別走,陪我談談,我覺得很寂寞。」 鮑十一娘笑道:「小妮子又作怪了,十郎馬上就過來,這一回兒都耐不住。」 霍小玉忸怩地道:「鮑姨,我不是那種寂寞,而是一種孤單的恐懼,所以我要跟你談談。」 鮑十一娘含笑走在她的床前道:「好吧,那我們就談談,你到底恐懼些甚麼,有了十郎那樣一個男人,你還怕甚麼孤單呢?他會照顧你的,比你母親更體貼。」 霍小玉道:「是的,他對我太好了,正因為他對我那麼好,我才想為他做些甚麼來討好他,可是我往往做錯了。」 鮑十一娘想了一下道:「像十郎那樣的男人,你根本不必為他做甚麼,只要每天打扮得整整齊齊的,俏俏皮皮的,順著他的意思,就能抓住他了。」 霍小玉道:「就這麼簡單?」 鮑十一娘笑道:「你別以為這很簡單,做起來可真不容易,我所說的順著他的意思,不是要你做個木頭人,凡事都聽他的,而是要你事事都摸清他的意思,他的喜憎,不等他開口,一切都為他準備得舒舒齊齊的。」 霍小玉幽幽地一歎道:「做人實在很難,娘又這麼快的離開了……」 鮑十一娘道:「女兒總要離開母親的,倒是這個要跟你相處一生的男人,你要好好把握住。」 「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做,你教教我吧。」 鮑十一娘笑道:「這個並不太難,不過有幾個原則要把握住,一切要自然,不可勉強,容顏常保姣好,七分豔媚,三分柔弱,人前端莊,房中放蕩,投其所好,避其所惡,如果再能學幾味好菜,吃得他心滿意足,這個男人就永為裙下不二之臣了。」 霍小玉忍不住笑了道:「鮑姨,你真行。」 鮑十一娘淒然一笑道:「雖只是幾句話,得來卻不容易,我多年的青樓風塵,就混出這點經驗,尤其是『投其所好,避其所惡』短短的八個字,做起來卻太難了,遇上你最討厭而他又喜歡的事,你必須忘掉自己去將就他……」 霍小玉道:「怎麼個將就法呢?」 鮑十一娘想想道:「我舉個十郎的例子來說吧,他最怕人生病,尤其聽人病中呻吟。」 霍小玉道:「是的。他告訴過我,小的時候,他母親生病,他在旁侍候了一夜,第二天,上學的時候,竟把背得爛熟的書都忘了,捱了一頓手心,被母親知道了,第二天,病還沒好,卻也撐著說病好了,沒再要他侍候了。」 鮑十一娘笑道:「原來他母親也是這樣遷就他的。」 霍小玉忙道:「鮑姨,你說,你怎麼樣?」 鮑十一娘臉紅了一紅才道:「小玉,你不會多心的,我才說給你聽,有一天我受了風寒,兩三天沒去看地,他找了來了,聞見了我房中的藥味,沒坐一下就走了……」 「這太沒情義了。」 鮑十一娘笑道:「也不能這麼說,有人天生就是不喜歡一些事,我很諒解,我從小怕死人,五歲頭上,我老子死了,我娘拿了鞭子趕在後面打,我都不肯在爹的遺體旁邊守夜,想到我那時的心情,再聽他老老實實的解釋,我十分原諒他的離去。」 「後來呢?」 「再過了兩天,我還在發燒,看見他來了,我特別在冷水裡泡了一下再出來跟他見面,強打情神陪他,一直等他上了床,他才知道我在發燒。」 鮑十一娘笑接道:「不要罵他,要使一個男人動心,必須要付出一點代價的,而且是值得的,自從那一次之後,他才把我當作一個知心的朋友。」 「可不是普通朋友吧?」 鮑十一娘苦笑道:「一個世家公子,與一個青樓老妓,除了朋友之外,還能有甚麼事情呢?」 霍小玉默然片刻才道:「難怪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你這樣對他,他怎麼忘得了呢?」 鮑十一娘又淒苦地一笑道:「也不過大家互相記著而已。我們都是知道分寸的人,知道甚麼時候該分手就分手,小玉,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瞭解我們之間的情形,而且你的氣度也不同一般凡俗女子,不會為此而不高興的。」 霍小玉道:「絕對不會,否則我就不會有那個想法了,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會介意你們敘敘舊情的。」 鮑十一娘苦笑道:「那是孩子話,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非昔日之我,他也非昔日之他,我們是真正的一乾二淨的朋友了,不過十郎是個好朋友,一個值得為他付出一生的男人,希望你好好地把握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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