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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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滿臉飛紅,俯下了頭,玩弄著衣角,情態十分嬌怯可憐,鄭淨持輕輕一笑道:「崔少爺也太迂了,男兒只要立身正直,行事端莊,仰俯無愧,雖然窮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孔門大賢顏回比他還窮,卻比誰都受尊敬。」 李益笑道:「我倒不是冒瀆聖賢,孔老夫子也只是嘴上說說,他最喜歡顏回,選女婿時卻沒考慮到他,可見他還是有點私心,連聖人都不免如此,因此我覺得江姥姥的心胸比聖人更可敬。」 江姥姥連忙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把聖賢來跟老婆子比,那可實在太罪過了。」 李益道:「是真的,姥姥在這一件事上,你的確比孔夫子偉大,雖然他擇婿之時,有人問他何以不擇顏回的原因,他搬出了一番大道理,說是顏回命當早夭,但實際上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有他心裡明白。」 鄭淨持道:「可是顏回的確是早夭,相術還是可靠的。」 李益笑笑道:「孔夫子如果認定顏回早夭,就不該收他為弟子,白白地浪費了許多心血,教給他那麼多學問,一無所成就撒手歸天,那有什麼意思呢?」 鄭淨持道:「可是孔夫子說顏回早夭是在他未死之前,一代宗師,不會說沒有根據的話的。」 李益道:「根據是有的,但不是相術,是經驗,顏回身居陋巷,衣食不周,身子怎麼好得起來。在那個情形下誰都不會長命的,顏回之死,被他言中了!究其原因,還是老夫子害死的,如果不收他為弟子,不教他那麼多的道理,不講究氣節,顏回就是淪為乞丐,也不至於死,為了一點面子,活生生地坑死了一個有為青年,夫子難辭其咎。」 鄭淨持默然片刻才笑道:「十郎,我知道你真正用心是在駁斥相法的不可信。」 李益忙道:「娘誤會了,我真正的用心是要說明宿命之不可信,人的命運是由自己創造的,希望你打消了出家的念頭,因為王府那邊的事已經擺平了。」 鄭淨持道:「你見了牛炳真怎麼說?」 李益笑道:「王太妃心胸太窄,不理牛炳真的勸阻,硬要告到底,叫王德祥告進了刑部,牛炳真說動了小王,也到刑部去遊說了一下,結果狀子遞到了裘老伯的手裡,當堂斥回,打了他四十板子,回到王府,把他的總管也革除了,逐出王府,事情就這樣了結了。」 霍小玉興奮地道:「那太好了,牛先生還真肯幫忙。」 李益笑笑道:「他是幫錢的忙,沒有那十萬錢,他不會這麼出死力的,而且王德祥氣太盛,很不得人緣,他也想借此機會整整王德祥。」 鄭淨持道:「他是怎麼說的?」 李益道:「不錯!當然還有一點私下的原因,為了打點司官堂官,他又可以從中落點好處。」 鄭淨持霍輕一歎道:「他沒有告訴你,他的妻舅在王府掌管錢糧,當受王德祥的勒索,把王德祥擠了下去,王府裡的大小事務,就由他們郎舅兩人一把抓了。」 李益怔了一怔道:「這個他沒說,但不管怎麼樣,對我們的事,他一定會全力幫忙到底的。」 鄭淨持歎道:「十郎,你夠精明,卻不夠奸詐,牛炳真為什麼要把案子運動到裘大人手上主辦,因為他知道你跟裘大人的私交。知道裘大人到時一定會維護你,使王德祥把仇恨記在你的頭上,認為是你居間運動的。」 李益又是一怔,鄭淨持道:「照說這種案子根本就不必運動各司部堂官,他拿了王府錢做人情,主要的就是要封住大家的嘴,使大家不洩露他到刑部去活動過,那些人拿了錢,自然不會承認,連打聽都打聽不出來。」 李益道:「那又會怎麼樣呢?」 鄭淨持道:「王德祥在這兒受你一場折辱,在刑部又吃了一次大虧,他的為人刻薄陰狠,氣量極窄,一定會報復你,雖然他被逐出了王府,但他是王太妃最信任的人,在王府任了多年的總管,外面的人情極熟,如果他積下心來思圖報復,是件很可怕的事。」 李益笑笑道:「我不怕,他拿我沒什麼辦法的。」 鄭淨持道:「牛炳真把怨恨都集中在你一個人身上,可見他對王德祥也很顧忌,你不要不在乎,獲怨小人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李益想了一下,胸有成竹的笑道:「你們放心好了,我會安排的,我也知道小人是不能開罪的,但已經做了,我總會想辦法應付的。」 他表現得很有自信,使得幾個女人都安下心來了,鄭淨持道:「王太妃的為人我很清楚,她不會甘休的,所以我還是要出家去,等我剃掉了這三千煩惱絲,遁入空門之後,她消了恨,或許就不會再過分逼我了,反正她是不會讓我平平安安享福的。」 李益忙道:「娘!你要是信任我……」 鄭淨持笑道:「我絕對信任你,否則不會把小玉託付給你,我知道你有能力去擺脫一切的。」 江姥姥道:「李公子英明果斷,行事有魄力,不受世俗的拘束,像剛才批評孔聖人的一番話,換了崔相公是絕對不敢的,但李公子說得也確有道理,連聖賢都難不到他,何況這點小事呢?夫人大可以放心了。」 鄭淨持笑道:「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我要出家,是因我生性近此,富貴榮華,我都經歷過了,只有在青燈貝葉中,才有我心中的寧靜。」 江姥姥想了一下道:「夫人說得也對,老身雖然沒有夫人那樣顯達,但也過了一段好日子,現在想想一切都是空的,說不定我也會陪夫人去的。」 櫻桃急急道:「姥姥,你本是勸夫人的,怎麼反而被夫人勸過去了呢?」 江姥姥一笑道:「傻孩子,姥姥沒有夫人這麼好的命,要出家也得等你們把家撐了起來再說,目前還得等幾年呢。」 李益笑道:「姥姥!如果要你跟著受苦,我就不敢多事了,我為舍親高攀府上,是為了多個人孝順你,昨天在路上我跟允明說好了,為他謀份差事,雖然說不上什麼富貴騰達,但豐衣足食也是沒問題的。」 江姥姥道:「他答應了嗎?」 李益道:「我要為他找的一定是合乎他志趣的工作,他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何況一個男人要成家了,總會興起一點責任感,他可以住在你們的房子,但絕不能要你們來養他。」 江姥姥道:「我們可沒養他。」 李益笑笑道:「是的!他那份教讀的束修僅夠一個人糊口,但以後他卻要負起三個人的生活,過幾年他還要養育兒女,要算那份收入,只能喝米湯了!」 江姥姥笑道:「他也太見外了,我就是這麼一個孫女兒,還跟他分什麼你我不成?」 李益肅容道:「姥姥話是這麼說,但允明的想法也對,他如果養不活你們,就不會娶小桃。一個男人總要有點志氣才能算個男人。」 江姥姥道:「我只是不願意他受委屈,崔相公之值得尊敬,就是他有一份傲骨。」 李益笑笑道:「他的性情跟刑部的裘老伯很相投。文筆也很來得,我準備介紹他到裘老伯那兒掌文案去。」 江姥姥皺眉道:「他肯幹那份差使嗎?」 李益道:「在裘老伯那兒他肯的,刑幕是肥缺,但在裘老伯那兒卻全無油水,公門之中好修行,他要想以所學致用,這是一個很好的出路!」 江姥姥想想道:「裘大人清名潔操朝野皆知,老身是絕對相信的,就怕會因此得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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