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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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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起得很早,因為報恩寺在長安城郊,牛炳真選這個地方見面,顯然也是為避人耳目,方便說話。 拿了摺子到錢莊提了錢,還另外置了個禮盒把錢裝在裡面,雇了個挑夫一路挑了去。 李益是個聰明人。牛炳真說今天是他兒子滿月還願,已經點明了要送禮的方式,必須做得巧妙,所以他用了禮盒,讓牛炳真可以堂而皇之的雇人挑回去,當作是親戚的賀禮而不啟疑。 來到報恩寺後,牛炳真已經先在了,一看那個沉重的禮盒,牛炳真已然會意,呶呶嘴,另有一個漢子上前,把擔子接了過去,牛炳真抑一直向後寺走去。 李益也不跟他打招呼,假意在殿上燒了香,隨便佈施了幾個香油錢,才信步往寺後走去。 牛炳真卻借了一間淨室在等著他,李益進了淨室,看看牛炳真臉上的神情,心下松了一大半,牛炳真接受了謝禮,大概是不會有多大問題了。 兩人坐定後,牛炳真喝了口茶,才籲了一口氣道:「李公子,大事不妨了!敝人剛回去的那天,可真是不太妙,新爵為了息事寧人,再者多少也有點手足之情。而且顧念到公子的簪纓世族門第,不願傷了和氣,倒是不願追究,但王妃卻堅持不肯甘休,再加上王德祥那個奴才在旁,準備立刻告將官裡去,說公子誘拐逃婢……」 李益慍然道:「那倒好,真要告到官裡去,看是誰吃虧,學生早就準備了。」 牛炳真笑笑道:「好叫公子放心,王德祥的確是到官裡去告了,不過狀子遞上去,自己反而挨了一頓板子。」 李益忙道:「這是怎麼說呢?」 牛炳真道:「那還是公子自己安排的一著棋高明,在前天請了一次客,邀宴了長安名士,公開了這件事,昨天一早就有人來到王府說了,新爵為恐事能擴大,正想把王德祥召回來,可是敝人卻拿了王爺的拜帖,先私詣了刑部主事裘達裘大人。」 李益道:「這事情可不能讓裘老伯知道。」 牛炳真笑道:「公子放心,敝人知道裘大人是令伯李相的故交,才專誠去拜詣的。見了裘大人,敝人偽託王爺之意,說是母命難違,請裘大人代為懲治刁奴,裘大人對公子本就有心成全,又加上王爺請求,收下狀子後,當庭叱責王德祥侮辱斯文,打了他四十板。」 李益道:「但事後知道王爺沒有這個意思又怎麼辦呢?」 牛炳真一笑道:「敝人回到王府,立刻就進詣王爺,說明了在刑部的處置,並且加重語氣,說斯文中人開罪不得,而且小玉確系故爵骨肉,如果事情鬧大了,王爺有淩虐手足之罪,並且獻議說王太妃婦人無知,純系刁奴挑撥所致。必須加以嚴懲。王爺被我唬住了,王德祥一回來,立刻責他擅作主張,當場就將他逐出了王府!」 李益起立拱手道:「還是先生高明。」 牛炳真笑道:「王德祥在王府中自恃得到王太妃的寵信,飛揚跋扈,正好借這個機會整整他,何況敝人是受王府全權託付行事,事前雖然未曾征得同意,但敝人只說是因勢制宜,事後備個案,也就等於追認了。」 李益一笑道:「狀子交到裘老伯手裡也真巧。」 牛炳真道:「那有這麼巧?像這種事正是個撈上一筆的好機會,裘大人政聲雖清,卻不免迂了一點,這個案子本來輪不到他的,敝人到達刑部時,大家正爭著要承辦,敝人陳述了王爺的意思後,打散了他們一團高興,才推到裘大人手上,這也是敝人的本意!因為裘大人鐵面無私,承辦下來,一定是詳加查究,據實呈奏,絕不會包庇那一方,王爺的牽扯就不大了!因此敝人雖然擅作主張,倒是頗得千歲爺的激賞。」 李益道:「先生在司部堂官間恐怕還得經過一番打點吧?」 牛炳真笑道:「那自然少不了的,勸他們把案子推給裘大人去辦,多少總有個花銷,不過這筆錢由王府出,無須公子費心了。」 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李益代鄭淨持作主,一下子拿出了十萬,已經是相當大方了,而且他也領略過李益的精明幹練,如果要求過分,李益來個翻臉不認帳,反而更沒好處,所以搶先說了出來。 李益果然沒有什麼感激表示,只是笑笑道:「六司堂官雖然不做沒好處的事,但個個都精明得像鬼,人情世故卻很通達,舉凡由人經手的關節,都是八折收取的。」 牛炳真心照不宜地看了李益一眼,欽佩地道:「李公子對官場上瞭解得真清楚,所以跟公子合作是很愉快的事。」 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之後,李益才道:「學生也知道先生達練,所以向先生請教亦有同感焉!」 兩人又相視大笑,李益拱手起立道:「今天為令郎彌月之慶,先生家裡一定還有應酬,學生不多打擾了,嗣後尚祈先生多予賜助!」 牛炳真笑道:「那是應該的,王德祥被逐,王太妃暫時被壓下來了,但婦人氣量,難免偏狹,也許還不肯甘休,只是有兄弟在,大小都會先向公子通個訊息,還有一點,就是公子今後對外,最好不要提起王府的事。」 李益道:「那當然,姑臧李家也是望族,學生並不想藉此提高身分,在勝業坊的宅門口,已經懸上了學生的名牌,作為學生的暫寓,就是表示與王府無關的了。」 兩人又寒暄幾句,才各自分手,牛炳真讓李益先走一步以免落人眼中,李益也急著回去報告這個消息,所以也不客氣,匆匆地走了。 *** 回到勝業坊,看見門口停著一輛車子,他心裡很納悶,不知道是誰來了。進門一看,卻是江姥姥與櫻桃跟鄭淨持母女談笑正歡,見他進來,大家都站了起來。 李益連忙道:「不敢當,請坐!請坐!允明沒來?」 櫻桃的臉又紅了,江姥姥笑道:「昨天蒙公子贈送那麼貴重的琵琶,理當前來叩謝,崔相公有課只好由老身帶著小孫來了。」 李益笑道:「允明別是害臊不好意思來吧?」 櫻桃一噘嘴道:「李公子,你是說我臉皮厚?」 李益笑笑道:「你可真多心,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昨天說好了要請你來玩的,也說好了要允明送你來的,今天他又沒有什麼要緊事,只為那幾個小猢猻而托故不來,不是明著害臊嗎?」 鄭淨持笑道:「崔少爺謹厚老實,大概是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又沒把他當外人,我還是他的大媒呢,還會笑他嗎?」 江姥姥含笑道:「崔相公是拘謹了一點,不過他不來倒不是為了不好意思,昨天他送李公子回來後,還跟老身談了一陣子話才睡的,他對夫人十分孺慕,說夫人慈祥仁愛,使他感到異常溫暖。在心裡面,他簡直就把夫人當作了他的母親一樣地尊敬,正因為如此,我們家的丫頭就忍不住了,一大早就吵著要來拜見夫人。」 鄭淨持笑道:「我聽十郎說了之後,也很想見見小桃姑娘,姥姥就是不來!我也打算請李老管家去接的,只是拜受厚賜,實在不敢當。」 櫻桃笑道:「夫人這麼說就羞煞人了。因為十郎說夫人喜歡小飲,我只是表示一點敬意而已,寒傖死了。」 鄭淨持輕輕一歎道:「自從小玉的父親過世後,我已經很少喝酒了。但一聽十郎說小桃姑娘制釀時所費的心血倒是有點喉嚨癢癢的。」 李益忙道:「娘打開品嘗過沒有?」 鄭淨持道:「還沒有。小桃姑娘送了十壇來,我知道這個酒必須開封立飲,透了氣就走味,我一個人喝不了,捨不得糟蹋,趕緊叫老張媽送到酒窖裡去了!」 李益道:「今天可以留姥姥跟小桃姑娘多玩一回兒,人多一起喝就不會糟蹋了。昨天一飲,齒頰留芳,直到今天還念念不忘,想不到又有口福了。」 霍小玉笑道:「十郎,瞧你那副窮兇惡極相,這是人家送給娘的,可沒預你的份。」 李益笑道:「我向娘討來喝,娘不會不給吧!」 霍小玉白了他一眼道:「你的臉皮真厚。」 李益道:「這個我絕不承認,人貴乎天真坦率,要不是我臉皮厚,昨天就錯過了,你們也吃不到好東西了。」 笑笑又道:「不僅這些事情上該如此,其他事情上也該如此,小桃,昨天幸虧你有勇氣,明白地表示了對允明的感情,才促成了這段姻緣,允明本來就自卑,如果你昨天忸忸怩怩,不好意思表示,連我也會說你嫌他清寒,不敢強行替他作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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