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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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崔公子是個很謹厚的君子,他絕不會說這些話,隴西李家雖然出過一位丞相,但那位李大爺退休時也是兩袖清風,姑藏邑出才子,可沒有富戶,何況李家還有不少遠親在長安,事情怎能瞞得了人呢?」 李益心頭被刺了一下,他這時才瞭解到為什麼一到長安就飽受冷落的原因了,因為他窮,雖然為了充面子,他擺過一陣闊,但也只能唬唬外鄉人,真正的老長安早就知道他是裝門面了。 有一股被屈辱的無名之火湧上心頭,重重地一拳擊在亭欄上:「大丈夫不可無錢,我總有叫他們知道的一天,那時候我要他們看我的臉色。」 一隻柔荑掩住了他的嘴:「別這麼說,十郎!你有一個清華的門第又有滿腹的才華,那是錢財買不到的。」 李益不禁擠出一絲苦笑:「有什麼用?長安市上的世家子弟車載鬥盛,別說我僅有一個做過丞相的族伯,就是我有一個做過丞相的老子,還不是依然故我。」 「不!這些還是有用的,至少在吏部的銓敘,你就沾了很大的光,我為我的兒子,攢下了三萬貫錢,結果全花費在打通關節上,才使他寄籍在族伯的名下,為的是將來好博個出身,倡優俳伶的後人是不准入仕的,大唐朝訂律法的人一定跟梨園結下了血海深仇……」 她也變得憤慨了,但接著又歎了一口氣說:「這也難怪,我們這一行也的確太低賤了。」 李益忽然又對這婦人充滿了同情與憐憫:「十一娘,你那個孩子一定很像你。」 提起了兒子,鮑十一娘的臉浮起了驕傲的光輝:「也還過得去,天分差一點,倒是很知道用功,十郎,將來有機會,你要提拔他一下。」 李益苦笑道:「我會有機會嗎?老實說句話,你也知道我的底細,除了一個空洞的家世,我什麼都拿不出來,今年秋選,如果還得不到一個差事,我只好回去種田了。」 鮑十一娘沉默了片刻才道:「十郎,有辦法的,吏部那兒打點一下,多少可以混個差事先幹著,以你的才華,慢慢往上爬,總有機會出人頭地的。」 李益輕歎一聲:「生活最容易磨去人的壯志與銳氣,如果我不趁著年輕時闖出個局面來,以後我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會有出息了。」 鮑十一娘想想道:「還有一個辦法,娶個富家女吧。」 李益的臉色亮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可是鮑十一娘卻歎了一口氣道:「那是條登龍捷徑,不過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長安市上有三家豪族閨秀待嫁,最年輕的一個也有二十六歲了。」 「年齡大一點倒沒有關係,只要……」 鮑十一娘不等他說完就攔阻了他的話題,搶著接下道:「十郎,你不必說出你的條件,如果你想結這門親,我一說就成,可是你沒有提條件的資格,只能接受條件,這三位小姐不僅姿色平庸,而且脾氣很大,雖然有百萬陪嫁,但這些財富很難消受,你不但要忍受她們的潑悍,而且還要受她們娘家的氣!他們都有幾個姊姊,全嫁了外地的舉子,可是那些姑老爺的地位連個傭人都不如。」 李益涼了一半,但仍不死心地應道:「是那一家?」 「另外兩家都不說,對你最有幫助的就是殷天官家,三小姐玉芸芳齡二十九,貌稱絕代……」 李益哦了一聲:「你剛才不是說她們都是姿色平庸嗎?」 十一娘噗嗤一聲嬌笑,嫵媚地道:「殷天官是開國元勳殷開山的後人,殷開山曾經在瓦崗落草。這位三小姐長得頗有先祖遺風,身高七尺,目賽銅鈴。像你這樣的小後生,她一手可以提起來離地三尺。」 李益驚駭道:「那不是成了鳩盤婆了?」 鮑十一娘笑道:「所以稱為人間絕色,至於她被稱為絕代佳人,是另有十個典故的,她初嫁時夫家是個山東舉子,姓王,娶了殷三小姐。靠著泰山之力,兩三年內,居然外放為洛陽知府,這個舉子事親至孝,卻也知道悍婦難以承歡,一直不敢把父母接到任上奉養,不巧偏逢山東大旱,老兩口千里遠奔來投,只好住下了,不到三個月,老太太看不慣媳婦對兒子的跋扈驕橫,多說了一句,挨了一嘴巴,打落了兩顆大牙。」 李益同情地道:「這真不成話了。」 鮑十一娘輕輕歎息一聲道:「事情還沒有完,又過了幾個月,殷小姐身懷六甲,卻怕生育會使柳腰變粗,自作主張,服了藥,把一個成形的男胎墮了下來。」 李益不禁莞爾:「她的腰原來很細嗎?」 鮑十一娘放蕩地一笑:「她自稱柳腰,大概不會比柳樹幹粗多少,所以不願意粗過柳樹幹去。」 李益輕拍了一下她的面頰道:「十一娘,你這張嘴調侃起人來倒也蠻有技巧的,後來呢?」 「老兩口知道兒子的官是靠裙帶巴結來的,雖然悍婦潑辣,也就咬牙忍住了,但這件事卻使他們無法再忍,因為他們王家五代單傳,只有一條根,可不能絕了後而成為千古不肖子孫。」 「殷小姐不肯生育,但可以納妾呀。」 「我忘了說,這位三姑奶奶生性奇妒,家裡連丫環都不准置一個,僕婦傭工都是五十歲以上的老婦,應酬赴宴時,只要她的漢子多看人家女眷一眼,當場就批頰罰跪,他還敢生這個念頭嗎?」 李益不禁憤然道:「如此潑婦,直該打殺。」 「殷天官的女兒,誰敢動她,只好把她休了。」 李益笑笑說道:「他敢出休書嗎?」 鮑十一娘輕歎道:「人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那位知府,拚了丟卻大好前程,冒死上表,奏請休此惡婦,事情鬧大了,殷天官沒辦法,只好把女兒接回家,可是那位知府也就遠調到遼陽去了。」 李益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另外兩家呢?」 鮑十一娘委婉地道:「家世遠比不上殷府,悍潑的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十郎,長安市上誰不想鑽這條門路,但是放著這三塊肥肉卻沒有人敢去沾手,你總該想得到的,這條路或許會有人走,但絕不是你能受的。」 李益歎了一口氣,想到自己的家族,想到峻嚴的母親,這是不允許他走的一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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