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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八章 恩怨難分

  更深夜盡,窗外有微雪細飄,路金花剛上床不久,忽然感到冷風撲面,睜眼一看,卻是她朝思暮想的方衣。驚喜之下,差一點要叫出來,方衣卻一手掩住了她的嘴,以極低的聲音道:「走!」

  說著以手指指窗子,路金花知道他不願驚動別人,乃隨著他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隔壁還傳來柳依娘的翻動聲,他把床上的被褥折好,攔腰一挾路金花,悄無聲息由視窗出去,到了幾十尺外的樹林前。她才發現方衣把她的馬也牽出來了,忙低問道:「這是幹什麼?」

  方衣先遞給路金花一張紙道:「看!」

  那是一份最近的邸府急報,京中皇駕已崩,新君即位,魏忠賢已論辟,密令各處督撫搜捕餘黨。路金花看完了驚喜道:「這是好消息!天下太平了。」

  方衣輕歎一聲,又遞給她另一張紙條,那是方衣自己寫的:「魏黨冰消,閹党仍掌朝政,蓋新君乃賴宦官勢力而起者,以牛易羊,天下仍不可為,唯左軍已得新君支持,糧餉無虞缺乏,寇勢稍斂,李部遣退,藏珍可無須作錦上添花之用,移作雪炭以濟災難,意義尤深。」

  路金花看完後笑道:「那太好了,我師父一定贊成的。」

  方衣卻短短的吐出一個字:「難!」

  「有什麼難呢?」

  「天……」

  方衣只能說一個字,但這一個字已經夠了,路金花立刻會意道:「你是說天南三煞,放心,他們得不到藏珍的,雖然他們竄改了藏珍圖,但是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卻在藏珍圖的夾層中,沒有這些秘密,他們找到了地頭也是白忙一場,現在圖在我們手中,只要跟著他們,到了藏珍的地點後,把他們解決了,藏珍就可以由我們支配了。」

  方衣眼中現出了詢問的神色,路金花忙道:「這是真的,我們與雲台九劍遭遇上了,我師父雙手都被斬斷了,卻用一份假圖哄過了雲台九劍,因為師父怕自己無法將圖送到左良玉那邊,才說出了這個秘密了。」

  方衣神色一振,又說了一聲:「走!」

  挾起她,兩個人並騎向前急馳,跑出一段路後,才看見方衣的馬拴在一處山凹中,這時方衣才放開她,跳到自己的馬上向前飛馳,一直來到這地方,示意她停止後,依然一言不發,先拉起她的手跑了一陣,最後才挾著她,越過一排房屋,來到一棟大房子前,帶著她輕輕跳上屋頂,輕功好到極頂,不發出一點聲息。然後他以歉然的眼光表示自己的魯莽與不得已,路金花回報他一個瞭解的微笑,事實上她自己行動絕對沒有這麼伶俐,一定會驚動屋裡的人。

  趴在屋頂上向下看去,天南三煞與季紅薇陸大鵬等都在裡面,還有那個黃友直以及他的女兒,黃美美與黃真真。他們正在整裝待發,陸中揚得意地笑道:「黃兄真是賽諸葛,居然把他們都摔開了。」

  黃友直笑道:「實在是藏珍圖的繪製人心計巧,把三幅圖都繪成巫山的模樣,卻又注上了黃山的字樣,兄弟先拿到圖後,也確實糊塗了,研究了半天,才知道這的確是黃山,把三張圖上一百四十七座山峰合起來,扣除重迭的部份,只有九十九峰,而且三張圖的主峰位置不變,以巫山而言,自然是神女峰,到了黃山,一定是始信峰了。兄弟順理成章,把圖上的字改成巫山,相信誰也看不出破綻了。」

  聽完這段話後,方衣挾著她又回到拴馬的地方,路金花詫然萬分地道:「原來他們搗這個鬼,我得趕緊通知柳林四聖去,要不!方大俠,我們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方衣搖頭,路金花道:「為什麼,難道你怕打不過他捫,還是怕他們的暗器厲害?」

  方衣仍是搖頭。

  「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陸中揚曾經對你連發兩枚索命珠沒能傷得了你,你根本不怕他們。」

  這次方衣以點頭答覆,路金花急急道:「那為什麼不殺死他們呢?」

  方衣歎了一聲,用手在地上寫道:「素無仇隙。」

  「可是他們殺了我哥哥,你幫我報仇不行嗎?」

  「行!」

  這次以聲音回答了,路金花興奮道:「你既然答應了,我們這就追上去。」

  方衣長歎一聲,繼續寫著:「殺令兄者非天南三煞!」

  路金花一震,連忙問道:「不是他們?」

  方衣點點頭。「誰?」

  「我!」

  路金花臉色大變叫道:「怎麼會是你?」

  方衣只是一聲輕歎,木然無語,路金花急急叫道:「不!我相信不是你,你沒有殺我哥哥的理由。」

  方衣一言不發,閉起雙目,用手比比自己的咽喉,那意思很明顯,路金花相信了,方衣雖然沒殺路金標的理由,卻更沒有叫自己去殺他的理由。

  因此她臉色慘變地叫道:「那麼是真的了?」

  方衣的眼睛仍然閉著,卻點了一下頭,路金花只覺得一陣熱血上沖,差一點昏倒下去,抽出肩頭的刀叫道:「你為什麼要殺他,我哥哥跟你有仇嗎?」

  方衣木然地搖搖頭,路金花一刀劈過去,方衣連閃都不閃,倒是路金花自己手軟了,臨到咽喉處的刀鋒一偏,砍在他的肩頭上,鮮血直冒,她咬咬牙,淚水盈眶,正想再砍第二刀,方衣忽然又抱起她,往地下的雪堆中一倒,同時用手掩住她嘴,原來是天南三煞騎著馬出來了。幸好他們的馬正拴於暗處,沒有被發現,眼看著一列人馬掠過面前而去,等他們走遠後,方衣在地下寫了一行字,推開她,騎上自己的馬也走了!那是用血水在雪地上寫的:「暫躡敵蹤,欠卿一命,容後為補,速告四聖,即來黃山。」

  就是這一行字,把她釘在當地,眼淚像滾滾的江水,一直沒停過,直到柳依娘等人來到……

  聽完這段話後,眾人的表情不一,可是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但難以啟齒,而且隔靴抓癢的話也沒有用處,只有柳依娘還問道:「你哥哥是死在金陵鏢局裡的,你師父一定知情,為什麼一直說是天南三煞下手的呢?」

  路金花垂淚道:「我哥哥一定是在回金陵乞援的路上跟他相遇,也許犯了他的禁忌死在他的劍下,然後又將遺體送到金陵,我師父知道他的怪毛病,為了大局,一時不便跟他衝突,又怕我找他拚命復仇,所以才誑說是死在天南三煞之手,自從他在金陵江中幫助我們之後,我一直覺得師父的態度很奇怪,他兩次救了我們,師父對他卻並不感激,還儘量叫我少跟他接近。」

  柳依娘一歎道:「他殺死你哥哥說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一直在幫助你們大概是為了贖罪。」

  「什麼苦衷,還不是他那不說話的鬼毛病,他就可以毫無理性地殺人嗎?」

  「他絕不是有毛病,也不是不喜歡開口,必然是有著必須受限制的理由,否則絕不會有人用這種方法限制自己的,他對你幾次欲言又止,內心一定也相當痛苦。」

  「我不管,反正我非殺死他不可,柳姑姑,我的武功比他差得太多了,所以您一定要教我。」

  柳依娘苦笑道:「他根本就不準備還手,他最後的留字還說欠你一條命,隨時都可以還給你,何必要用武功呢?」

  「不!我相信他殺我哥哥,也相信他不是用暗殺的手段,一定在公平的決鬥下殺死的,所以我要報仇,也一定要在同樣的情形下,我不願意占這個便宜。」

  柳依娘一笑道:「金花!武林中重恩尤重于仇,雖然他於你有殺兄之仇,但他對你們有幾次活命之德,你一心報仇,又怎麼酬答他的恩情昵?」

  路金花咬咬嘴唇道:「仇在前,恩在後,殺了他之後,我再自盡以謝,算是酬報他的恩情了。」

  「那我幫你報了仇,不是幫你就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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