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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那武士跳出來一擺手中兵刃叫道:「聶政,過來,本老爺賜教你幾手,要讓你知道什麼才是正宗的擊技功夫?」

  聶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聶政雖未受過正宗的擊技傳授,但是也未必會怕你們這種狐假虎威的豪門走狗。」

  這句話罵得太見骨了,連呂去惡都勃然變色,那名武土更是怒不可遏,沖前狠狠一刀劈下,聶政側身讓過了,那武士卻得寸進尺,橫地一刀撩來,出手兇狠無比,聶政依然移步退後避開道:「我們並無深仇人恨,你何必一定要拚死拚活呢?難道你們練了武功,就為了欺負人用的嗎?」

  那武士連擊不中已經大是不耐,運刀如風,蔣聶政逼得團團直轉,一連七八刀俱以徑寸之差,被聶政閃過,呂去惡看得一皺眉道:「下來吧,勝負已分,人家連一招都沒有回,你卻精招盡出,難道還不夠丟臉嗎?」

  這武士那裡肯聽,揮刀更急,恨不得將聶政一刀斬成數段,才扳得回面子,當然,他能為豪門所錄用,也非不學無術之輩,刀法之勁力,腕力之深沉,亦非一般庸手可比,聶政連番閃讓,也頗為吃力,忍無可忍之下,舉起手中的長劍,連著劍鞘,當頭就是一擊,蹈虛而入,又准又穩,那武士只吭得一聲,拋刀撲地,昏厥過去。

  聶政才僅一出手,就使得對方棄兵而敗,呂去惡雖然明知實力懸殊,也感到臉上無光,冷笑一聲道:「聶壯士真是好身手,不知令師是那一位高人?」

  聶政默然不答,那另外的三名武士見同伴受挫,不但顏面無光,也興起了同仇敵愾之心,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呼喝,刀劍齊發,湧向聶政而來,聶政用連鞘的長劍架住了,突然說道:「相府門士,難道只會倚多為勝嗎?」

  陳甫卻在一邊跳著腳叫啡道:「殺!殺了這匹夫!」

  那三名武土奮力下壓,卻仍敵不過聶政的天賦神力,聶政單手擎劍峙如山嶽,臉上還帶著那一股冷漠的笑意。

  這笑意使那三名武士更覺無地自容,一名武士在惱羞成怒之下,突然在衣袖中掏出一支短刃擲了過來。

  雙方的距離既近,他出手又急,應該是必中無疑,但聶政眼明手快,居然在匕首臨身之際,用左手拍開了,怒叱一聲道:「無恥之徒,居然暗箭傷人……」喝叱聲中,他右臂一振,將三般兵器都震上半空,然後回過劍來,在兩人頭上都敲了一下,那出手飛刃的傢伙,聶政恨他太過卑鄙,劍勢下落,雖然未脫鞘,勁力也夠大的,一下敲在手腕上,那傢伙捧手痛號,滾倒在地,不用說,那只手是殘廢定了。

  呂去惡臉色一沉,走上前,將昏倒的三個武士都踢開了,然後頓的一腳,直踩在斷臂武士的胸口上,那武士慘呼了一聲,口中鮮血直噴,兩腳伸了幾伸就寂然不動了。

  聶政見他竟然出手殘殺自己的手下,倒是怔了一怔,陳甫愕然問道:「呂大人!這是做什麼?」

  呂去惡沉聲道:「他們武技不精,自取其辱,已經夠丟臉了,竟然還敢用暗器偷襲,汙損韓相爺的令名,豈可輕恕,如果不嚴加懲處,天下人都把我們看輕了。」

  陳甫雖然在韓傀面前得寵,但呂去惡是韓傀的貼身衛士,連韓君哀候也對他很器重,自然不敢跟他頂撞,只好縮著頭不響了。

  呂去惡回間顏一笑道:「聶壯士的身手實在值得傾佩,敝人的邀意更堅了。」

  聶政冷冷地道:「如果相府的武士都跟他們一樣,聶政羞於為伍,對不起,我沒有這個興趣。」

  呂去惡笑道:「壯士如肯屈就,自然在他們之上,韓相手下有四名首席護衛,食祿千鐘封邑五十裡,相當於一個萬戶候了,壯士到那兒去找這個機會?」

  聶政哈哈一笑,道:「別說這小小的護衛不在聶某眼中,就是俠累肯把他的位子讓出來聶某也不屑一顧!」

  呂去惡沉聲道:「閣下要如何才趁心呢?總不成要把韓候的國位讓給你吧。」

  聶政夷然道:「聶政無此野心,也有所不為,韓候自己也不過是晉公的家臣,叛晉自立淩天子而自封為候,聶政雖為布衣之民,卻也不齒其人!」

  呂去惡怒道:「狂妄匹夫,呂某不過是一念憐才,對你如此客氣,想不到你竟敢出言無狀,辱及君候,我如果再容你如此倡狂,就枉為相府首席護衛了,匹夫!拔出你的劍來,呂某今天不殺你誓不為人。」

  他的臉色充滿了憤怒,心神卻十分沉穩,一點都沒有衝動的樣子,十足表現了一個高明劍客的修養。

  面對著這麼一個強敵,聶政也不敢輕視了,嗆然出劍,隨手把劍鞘拋過一邊,這新劍是費豪為他準備的,自然不是什麼利器,跟呂去惡手中的那一柄比起來,實在差得太多,呂去惡看了,傲然一笑道:「聶政,如果你沒有好一點的劍器,我倒願意借你一支,我自技成以後,很少有機會遇到一個像樣的對手,像這樣殺了你,我也不光采。」

  聶政卻豪聲笑道:「呂去惡,器在人為,聶政雖有一柄寶劍,尚不屑於對你這種傖夫使用,所以沒帶來,你想我會借你的劍嗎,就此一柄凡鐵,我也覺得太抬舉你了。」

  呂去惡城府很深,微微一笑道:「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也就算了,如果是私下的切磋,我以寶劍克你,或許會惹人恥笑,但現在為了職責所關,殺你也就無所謂了。」

  聶政不解道:「這話我倒要請教了,聶政為齊民,你在韓地供職,你我風馬牛各不相關何以非殺我不可?」

  呂去惡哈哈大笑道:「這還不明顯嗎,你這種人才不是廟堂之器,也不是將帥之選,充其量只能做個高明的刺客,能為韓所用,自然備受優遇,如不能為韓所用,則韓候的政敵很多,必須防著你為別國所用。」

  聶政大笑道:「你把聶政看得太輕了,聶某如果有意炫技自售,早就投奔權貴之門了,何必還要隱居屠沽,耐守清貧,叫年長的姐姐市絹以贍生呢?你請不動我,別家諸候又豈能請得動我,這未免過慮了。」

  呂去惡笑道:「人的志節是很難說的,也許有一天你會不耐清寒,為富貴所動呢,反正我是有備而無患,今天殺了你,總此日處來防患你好得多。」

  聶政夷然道:「燕雀焉知鴻鵠志,你自己喪失了武人的人格,賣身於權貴之門,就以為天下士都跟你一樣的了。」

  呂去惡不作置辯,慢慢進身發劍,劍勢十分平穩,然而卻極具威力,劍身都振嘯作鳴。

  聶政也不敢怠慢,懍然發劍迎架,施展胸中所學,跟他交手鬥將起來。

  呂去惡不僅劍藝精深,武功高強,戰鬥經驗也非常豐富,出手必險,所攻都是要害之處兇狠淩厲,但聶政則仗著過人的天賦,以及四年出亡時追隨隱士季高盡得其傳之益。這半年來,隱身屠沽,獨特的練習方法,操刀割肉時,每一刀下去都是有章法,隱含搏擊之玄妙變化,也可以說他在半年內從未間斷練習,而且比常人多出好幾倍的時間,進境自然不凡。

  因此這兩個人各展所長,鬥來竟不分上下,身形起落,著著精采絕倫。

  酣鬥數十回合後,在功力與火候上是呂去惡較深,在劍勢變化上,則是聶政較快,但聶政有個吃虧的地方,就是他的劍器不如對方,在雙方實力相差無幾時,這個關鍵就影響很大了,聶政必須付出加倍的注意力來防備劍身與對方的鋒刃大力碰撞,這就要使他的技藝打個折扣了。

  呂去惡卻越鬥越心驚,他出手時雖然對聶政沒有輕估,但仍有必操勝算的把握,現在經過幾十回合的拚戰後,他對這年輕人的天賦與造詣感到有點懍懼了,如再經過幾年的苦練,換了一支寶劍,這年輕人一定會超越他的,那時他如為別國所用,自己萬不是所敵,即使肯到韓候處投效,地位也將淩駕自己之上,因此呂去惡的殺機更盛了,為了任何一個原因,他也必須殺死這年輕人。

  於是他一變劍勢,由雄渾轉為輕靈,由平實轉為刁鑽,要以殺手來置這年輕人于死地,聶政則不變初衷,他沒有存殺死對方之心,劍下始終留給對方三分生機,為自己留個退步,這種戰法倒是用對了,由於他不躁急求功,反而使對方詭譎的劍法受了牽掣,無法達到誘敵深入的目的。

  酣鬥百餘回合後,呂去惡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淩空出劍,抽空直落,陰極狠極,逼得聶政橫劍相架。

  嗆然一聲激響,聶政的那柄凡鐵畢竟不如寶劍,攔腰被削為兩截,但聶政已趁勢跳開。

  而且在就地一滾時,撈起先前那四名武土搏鬥時被他擊落地下的長劍,擺好姿態再度臨敵。

  呂去惡冷笑一聲道:「狂徒,我看你還有多少劍可用來招架的,而且你折了這一柄後,再也別想有第三支了。」

  邊說邊進,用腳踏斷地下的三柄兵刃,連一支鋼刀都被他踏斷了,聶政卻形容不懼,平靜地道:「你不必緊張,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被你削斷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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