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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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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碰就斷了,彎了。」 「這就是了,你練成了武功,由於天賦的不足,難有大的成就,結果反而會引來殺身之禍。」 王鐵牛知道這是事實,沮喪地道:「那我們一輩子都只作人下人了。」 聶政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別這麼說,人只要有用就行了,犁鋤的價值雖不如刀劍但它們對人的貢獻卻更重於刀劍。」 王鐵牛想想道:「大哥!我知道自己的材料,也只好認了,一輩子打鐵殺豬也不在乎,但是你既然有這麼大的本事,為什麼卻要賣肉呢?」 「我在等機會。」 「機會要人去找,你整天賣肉,機會怕不會來找你的。」 聶政笑笑道:「我不以為然,方今君權旁落,諸候紛爭逐鹿,我這樣的人總會有用的,只是我不想自炫求售,我要等人來找我,那必須是個能知我的人,而且我也不能為人所用,我只能應他之請,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然後呢?」 「如果我不死,我就歸隱深山,如果我死了,必將在史冊上留下不朽的聲名,因此我沒有為將來作任何的打算,我的生命像一塊乾柴,而且是一片薄薄的乾柴,這一生只轟轟烈烈的燃燒一次,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跟二虎安排一下,至少要使你們的下半輩子覓個很好的歸宿。」 王鐵牛道:「那倒不必了,我們能追隨大哥,就認為是無上的光榮,大哥成名之後,只要能使我們也沾上一點,讓大家知道,我們是大哥的兄弟,人家提起大哥時,隨口也能帶上我們一句,那怕就是粉身碎骨,我們也甘心情願的。」 聶政笑道:「我們本來就是好兄弟,以後也永遠是好兄弟,如果我功成名就,自然會有你們一份的,否則你們就在心裡記住我吧,說不定我的舉動,會連累到你們的。」 王鐵牛慨然道:「怕連累就不是兄弟了,大哥擊傷薛無同時,弟兄都散了,我跟二虎卻仍然到伯母及大姐處時相問候,稍稍盡一點心,我們從來沒有想到會有牽累。」 聶政頗為感動地道:「是的!我很感激,所以我這次回來,摒棄了過去的兄弟,卻繼續跟你們兩人保持友誼,患難見交情……」 王鐵牛對這番話感到滿意了,對聶政的身手武功也有了認識,所以不再要求他攜帶武器了。 城並不大,他們很快就到了,西城是鬧區,店鋪林立,許多豪富權貴的府邸也在這兒,比他們的南城繁華多了,聶政在西城鬧過事,認識他的人很多,尤其是擊敗薛無同後,他更出名了,所以他回家之後,根本就絕足此間,這還是第一次到此地來,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已改邪歸正,不再是為禍閭裡的遊俠兒了,但很多人仍然對他抱著畏懼的態度,即使是昔日與他作對的西城遊俠少年,見了他也避得遠遠的,聶政並不介意,只是從容地走著,來到陳家的府門前,那兒卻如臨大敵,好幾個佩劍的武士都站在大門口,虎視耽耽的望著他,聶政心裡已經有數了,但仍不動聲色,上前施了一禮才問道:「請教一下,府上的執事人員是那一位?」 一個武土冷冷地道:「你是誰?到這兒幹什麼,要找誰?」 「在下聶政,今晨家姐到府上來賣絹,到現在還沒有回去,在下前來接家姐回去的。」 那武士冷笑道:「來賣絹的人太多了,誰知道那一個是你姐姐。」 聶政依然很和氣地道:「家姐叫聶榮,幾年來所織之絹都是賣給府上的,各位去問一聲想必有人會知道的。」 那武士冷笑道:「陳大人剛從韓都回來,忙於酬酢,今天府裡宴客,都是本地的貴人,閒雜人等都不許進去,豈會將一個賣絹的女子留到現在,你到別處去找吧,她早就走了。」 聶政臉色微沉,故意指著王鐵牛道:「這個兄弟是陪同家姐前來的,見她進了府門,一直等到現在還沒出來,因此我知道她還在裡面。」 那武士臉色一變道:「胡說!你不是想存心誣賴陳大人扣留了你的姐姐,聶政,我們在韓候相府當差,也聽過你的名字,知道你是齊地的無賴,但陳府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如果你有種,就進去搜搜看。」 說著那五六名武士都手按劍柄,作勢待搏。 聶政神色從容,淡淡地道:「聶政不過是一介草民,陳大人卻是韓地的貴族,怎麼敢隨便闖進去呢,我只是問一聲,既然閣下說不在,想必一定是回去了,聶政不敢打擾,各位公忙吧。」 說完回頭就走,背後掀起一陣哄笑,聶政也不答理,走了幾步,忽而一個踉蹌跌出幾步,背後笑聲更大,但只笑了一會兒,隨即停止了,變得鴉雀無聲。 願來聶政穿的是一雙麻繩所編的草鞋,他踉蹌跌出是因為鞋索斷了,鞋子離開了腳,那麻索子是因為腐朽而斷的,兩隻鞋子,都深陷進堅硬無比的青石板中,才脫離了他的腳,那些武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自然識得這是聶政故意炫示功力,但也為他的功力所震,笑不出來了。 時當暑夏正午,青石板被曬得滾燙,聶政故意苦著臉,跳到門樓前的陰影下,扶著門口的石鑿僻邪道:「王兄弟!我的鞋索斷了,麻煩你替我拿過來。」 王鐵牛連忙上去,由石板上撿起鞋子,留下了兩個寸來深的鞋印,草紋分明,就像是踩在濕泥上一般。 聶政從容地結好鞋索,又穿在腳上,然後對王鐵牛道:「兄弟!大姐一定在街上買東西去了,我佩到酒樓裡喝酒等她吧,她要回去的時候,一定會經過酒樓的。」 王鐵牛怔怔地道:「要買東西也早該回去了。」 聶政微笑道:「那就是在那兒耽擱了,我們在酒肆中一定可以等到她的,我聶政是齊地有名的惡人,誰還敢留下她不成。」 說完招招手,叫著王鐵牛一起走,來到酒肆中,揀了一處座頭坐下,要了兩樣熱菜一壺酒,慢慢地飲著。 王鐵牛焦急地道:「大姐一定被他們留下了,否則陳家也不會派這麼多的人站在大門口,陳甫不過是個奴才,那些人則是相府的武士,說什麼也不會替他站在大門口……」 聶政微笑道:「我曉得,他們是存心對付我的,所以我露了一手,給他們一個警告,叫他們乖乖地把大姐送出來。」 王鐵牛想想道:「假如他們不送出來呢?」 聶政臉色一沉道:「我等到晚上,假如還沒有消息,那就是存心要跟我過不去了,我就闖進去要人,這兒到底是齊國,不是他們韓國,陳甫結交官府,卻也不能搶擄我們齊國的婦女。」 王鐵牛沒有說話,悶悶地陪他喝酒,一壺連一壺,兩個人的酒量都很大,雖沒有醉,然而都有了幾分酒意,隨著時間過去,天漸漸地暗了下來,聶政的臉色也更陰沉了,又叫了一壺酒來,沉聲道:「兄弟!喝了這壺酒,你就回家去吧,不許跟著我。」 王鐵牛連忙道:「大哥!兄弟知道自己能為有限,跟著你幫不上忙,只會誤事,但我也不回去,我要等著你看個結果。」 聶政想想道:「也好,但你只准在陳家的門外等著,不管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千萬不准插手,一切都有我。」 王鐵牛知道他的脾氣說一不二,也不敢再說了,聶政會了酒帳,帶了王鐵牛又折向陳家而來。 那知到了門前,竟是靜悄悄的毫無聲息,王鐵牛怔道:「這是怎麼回事,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聶政深沉地道:「也許是知道我要來,在裡面埋伏了起來……」 「那大哥可得小心,別上了他們的圈套。」 聶政冷笑了一聲道:「這就難得住我嗎?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也不過舉手之勞,這一群鼠輩就想困得住一頭猛虎了嗎?」 正說著,街角轉出了一個人,老遠就拱手道:「聶兄!小弟費豪,有要事奉告。」 邊說邊走了過來,聶政是認識他的,他是薛無同之後的西城俠少領袖,不由橫眉怒目,費豪卻誠懇地道:「聶兄!你別誤會,小弟絕無惡意,雖然我們以前稍有衝突,但四年前城郊一會,小弟對聶兄欽折異常,聶兄回來後,小弟還想登門拜訪的,後來聽說聶兄謝絕交遊未敢造次,但今日小弟前來,是專為令姐的消息……」 聶政連忙一拱手道:「費兄有何指教?」 費豪笑笑道:「令姐確是在陳家,因為薛無同為聶兄所傷,挾恨在心,自己不敢報復,唆使了陳甫的兒子陳灃,扣留了令姐要送給陳老兒為側室,這件事我們都很反對。」 聶政道:「令尊現為本城父母官,難道坐視他們橫行不法嗎?」 費豪苦笑道:「家父這個芝麻大的小官,那裡惹得起陳甫呢,明知不端,也只好裝作不聞不問,但他會支持聶兄的,只要抓住了真憑實據,韓相也無法袒護他的門客在齊地不法的行為。」 聶政拱拱手道:「多謝成全,那兄弟就闖進去搜查了。」 費豪搖頭道:「聶兄中午的時候闖進去就好了,那時人贓具在不容他圖賴,可是聶兄太過謹俱,在門口露了那一手,沒作進一步行動,那些韓地好手被聶兄嚇破了膽,卻又不甘心示弱,只好叫陳甫帶了令姐,悄悄離城……」 「什麼?他們走了?」 「是的!他們料准聶兄晚間必有行動,故而先行離去,現在裡面只剩下一批老弱婦女,聶兄如果莽然闖入,不但找不到令姐,反而會落個盜賊之名,到時候家父縱有保全之心,只怕也愛莫能助,所以特命小弟在此等候。」 聶政拱手道:「令尊關顧之情,兄弟銘感五內。」 「這是應該的,聶兄是齊地壯士,再說彼此俱屬鄉誼,說什麼也不能幫著外人來欺淩同胞,但家父的立場也很困難,三家分晉後,韓候一枝獨秀,而齊已老大,不足以抗,連君候都要讓他們幾分,何況家父僅是一個小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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