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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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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滿懷不信地拿著肉走了,不一會兒,她搖搖晃晃地來了,老遠就叫道:「聶哥兒你這雙手可真巧,我把肉拿回去,叫我家兒子用藥材鋪裡的戥子秤了一下,果然是十兩整,連一錢都不少,一分也不多,哥兒,老婆子可真佩服了你,我活了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准的手呢,敢情你這四年在外邊,就是學的賣肉吧,要不怎麼這麼在行呢?」 聶政只笑了一笑,沒有多作解釋,有了這位老太太的宣傳,大家為了好奇,都來試著光顧,聶政仍是信手操割,從不計較份量,但是他割下來的肉卻十分準確,也不用割第二刀,買多少就是多少,而且每斤肉上總是多出一兩,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功夫,兩口豬,百多斤的肉就賣光了,留下兩個豬頭,兄弟三人飽餐一頓。 王鐵牛一邊吃,一邊記帳,笑著道:「大哥!今天足足賺了半頭豬,還落了兩個豬頭,如果你不是每斤肉多送一兩,咱們就有對半利了。」 聶政笑笑道:「這是值得的,明天我們可以多宰兩頭,招牌創出來了,絕對可以賣光的,那不是就賺回來了嗎?」 錢二虎直是點頭笑道:「大哥說的是,今天的豬頭好像也特別香,比以前吃不花錢的肉還要香得多。」 聶政感慨地道:「這是因為我們付出了代價,吃得心安理得,以前我們在街上逞強鬧事白吃白喝,那些人雖然不敢計較,但在背後詛咒起來,卻能使我們食不下嚥,千夫所指,不疾而死,我想起從前的行為,直如芒刺在背……」 錢二虎笑道:「大哥說的話太深了,兄弟聽不懂,兄弟只覺得做一個規規矩矩的人,雖然行動有了拘束,但心裡舒坦多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連做夢都是香甜的,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聶政拊掌大笑道:「就是這個意思,錢二弟,你雖然沒讀書,卻比我更懂得道理,深入而淺出,說出來人人都聽得懂……」 在相互的豪笑中,他們結束了這一餐歡飲。 聶榮對這個弟弟實在是非常關心的,她經常在暗中留意著聶政的一切行動,想瞭解他究竟在做什麼。 聶政的肉鋪賣出了名,不僅因為他的斤量足,價錢公道,也為了他做人的和氣,以及不厭瑣細的服務,對顧客童叟無欺,更有一項好處,就是顧客可以隨意挑選所需要的肉種,要精的,他割出的肉上可以不帶一絲肥油,要肥的,他可以割得沒有一點肉沫,剁肉條,斬肉漿,他都一一代理,運刀如飛,沉穩而迅速。 聶榮慢慢地懂了,知道他是在以剁肉來陶冶劍法,她是個很聰慧的女子,看出聶政的劍法中帶著很重的殺氣,這類劍法必須在殺伐中求其精進,但聶政不願意隨便殺人,也沒有殺人的機會,只好利用豬肉來作為假想的對象了,出手穩,落刀准,這都是劍法中求精的條件,聶政越來越進步了,幾乎已經到了從心所欲的境界。 以前他必須全神貫注才能達到那個標準,幾個月後,已經能不用眼睛,信手一割就成。 半年後,聶政幾乎已經練到意與神會,刀我可合可分的無上境界,一面跟人說話,眼睛不望豬肉,落刀不差分毫。 這表示他的技藝也臻於成熟之境,劍還是天天練的,而且是背著人家練的,但瞞不過聶榮,她老是在窗櫺間偷偷地看著,但這似乎也瞞不過聶政,不管她的動作多麼輕秘,每次聶政練完劍後,總是朝她隱身的地方,有意無意地笑了一下,似乎在寬慰著姐姐對他的關切。 這一天聶政照常在賣肉,收攤回去時,聶夫人很擔心地朝聶政道:「政兒!你去找找姐姐看,她早上把織好的絹,送到西街陳府去,直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很擔心。」 聶政怔了一怔才問道:「是那一個陳府?」 王鐵牛道:「那一定是陳甫的家裡,陳甫是替韓國哀候的丞相俠累做總管的。」 「是不是那個叫韓傀的傢伙?」 「是啊!就是那老傢伙,他是韓哀候的叔叔,權勢大得很,連門下的奴才都神氣得不得了,陳甫只是他的總管,回家的時候,連郡官都要去登門拜候。」 聶政微微蹩眉道:「他是韓相的奴才,咱們齊國的官兒為什麼要去奉承呢?」 王鐵牛笑道:「這個兄弟可不清楚了,只聽人家說韓國的國勢很盛,咱們齊國不願意得罪他們,韓傀在韓國很當權,陳甫在韓傀面前也很受寵信,大概就是這個緣故吧,韓傀的夫人很喜歡咱們齊國的絹綢,每年都要叫陳甫回來買上一大批,四年前我把大姐織的絹拿了去他們很中意,出的價錢很高,這幾年大姐織的絹,大部份是賣給他家的,以前都是我送去的今天怎麼大姐自己送去了呢?」 聶夫人道:「榮兒見你們的生意太忙了,不便麻煩你。」 王鐵牛道:「再忙也可以擱下來呀,陳甫那老傢伙很好色,大姐又長得這麼美,這幾天他剛好在家……」 聶政臉上沉下了殺氣,怒道:「這老賊如果敢欺侮我的姐姐,就算他有種,除非他不想活了。」 王鐵牛囁嚅地道:「大哥!你千萬要忍耐一下,陳甫可不是像那個薛無同,打了就白打了,他的勢力很大,而且身邊還帶了不少衛士,那可是真正練過武技的好手,絕不像薛無同以前所請的那些飯桶好打發……」 聶政想了一下,終於消失了怒氣,淺淺一笑道:「走!我們去接大姐回來,我想大姐總有什麼事情羈留住了,再說我聶政在齊國多少也有點名氣,諒他不敢怎麼樣的。」 聶夫人道:「去看看好了,千萬別跟人家起衝突,你大姐是個很懂事的女子,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再說她年紀那麼大了,陳甫既然在權貴之家走動,年輕貌美的女孩子見得多,相信也不會看上你姐姐的。」 聶政沒再說話,低著頭走了,王鐵牛追上來道:「大哥,西城還是那批傢伙的天下,你把劍帶著吧。」 聶政笑笑道:「做什麼,又不是去廝殺。」 「兄弟怕的是萬一,你的名氣太大了,薛無同的老子死了,失去了靠山,但他跟陳甫的兒子很有交情,說不定會唆使陳家跟你作對,防著一點的好,你把那寶劍……」 聶政嗯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把寶劍的。」 王鐵牛笑笑道:「有次兄弟跟二虎來宰豬,到得太早,正好瞧見你在練劍,我沒敢驚動大哥!你那柄劍真利,才擦著一點邊,樹上就陷進那麼深的痕,把我們都看呆了。」 聶政一笑道:「劍雖然鋒利,但要懂得使才行,你不懂的,我不想帶劍去,那支劍不是用來對付這些傖夫的,他們不配。」 王鐵牛道:「你說得也是,要不咱們把殺豬的刀帶著。」 聶政搖搖頭道:「不必!殺人要犯罪的,不是抵命就是逃亡,抵命太不值得,逃亡也不行,我們都有家小在此,連累了家人,你心裡過得去嗎?兄弟!我們不比從前了。」 「可是他們要動蠻怎麼辦呢?」 聶政笑笑道:「沒關係,到時候看我的,我不想傷人,但也不會被人所傷,隨便撈點什麼都可以防身的。」 王鐵牛自然不信,聶政含笑彎腰在路邊隨便拔起一根茅草,然後信手一揮,砍在一株拇指粗細的野樹上。 樹斷了,那莖茅草卻完好無損,王鐵牛看得直了眼,忍不住叫了起來道:「大哥!你從那兒學來這麼大的本事?」 聶政微笑道:「每天剁肉的時候練的,我們賣了半年的肉,刀子從來也沒磨過一次,我就是在練武功。」 王鐵牛直了眼道:「大哥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們每天殺豬,刀子用壞好幾把,你那把剁肉的刀還要砍骨頭卻連個缺口都沒有,這些刀都是我自己打的,我正在奇怪呢,大哥!我們每天殺豬,用的勁兒也不少,怎麼就沒練出功夫來呢?」 聶政一笑道:「練武要靠天賦,還得要名師指點。」 「大哥一定是受過名師指點了,怎不教教我們?」 聶政輕歎道:「兄弟!你們不是練武的材料,教了你們反而害了你們,你是鐵匠,我打個比方好了,你鑄練兵器,一定要選上好的鋼鐵,質地較差的鐵砂,只能用來打犁頭彎刀,如果用鑄犁的材料去打兵器,會有什麼後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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