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遊俠列傳 | 上頁 下頁
六九


  ▼博浪椎 二

  薛天垢著實地為難了很久,感到難以決定,一邊是嚴母的訓誡,另一邊卻是胞兄的生死,她該怎麼辦好呢?

  沉思了良久,最後她還是搖搖頭道:「張公子,不行的,母親的為人很嚴正,如果不告而行,她絕不會諒解的。」

  張良不禁籲了一口氣,心中充滿了失望,他知道薛母的為人,也知道薛家的子女對母親的尊重,薛天異既是奉了母命去投案,則沒有母親的命令,縱然能取得倉海君的赦免,薛天異也不肯為自己所用的。

  所以他必須要薛天垢同去,利用她使自己與薛天異先取得接觸,再設法說服他,取得他的信任,所以薛天垢不肯陪他去,計畫就行不通了,何況到郡城還有百餘裡的小路,為冰雪所封凍,其間有獸群盤踞出沒,薛天垢不同行,他一個人也無法通過,因此他只好留下來等待了。

  薛天垢拒絕了張良的要求,心中似乎感到很抱歉,不住地為他做些小事來討好他,一會兒問他餓不餓,冷不冷,傷口疼不疼要不要換藥,但張良滿懷愁緒,心裡直在盤算,如何去進行自己的計畫,始終打不起精神去應付她。

  就這樣過了一天,到了晚上,雪停了,卻更冷了,這一所茅屋實在擋不住澈骨的寒氣,尤其是因為張良忘了在爐中加柴,屋中的爐火也滅了,寒意更重,張良睡在狼皮的褥子上,凍得格格直抖,牙齒對碰著,發出得得的聲響,終於忍不住哼了出聲,沒多久,薛天垢來了問道:「張公子,你是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張良顫抖著道:「沒有!我冷得厲害。」

  薛天垢笑了,在獸脂的燈炬黃光映照下,她的笑意頻添幾分嫵媚,她笑著道:「你沒有在雪地過夜的經驗,雪停的時候會冷得多,你偏又使爐火熄掉了。」

  說著蹲下去,用手捏碎了幾塊乾柴,在油炬上點著後,開始重新為他生火,她好像是剛從睡鋪中匆促起來,只披了一件寬大的舊衣系了一根帶子,當她蹲下時,衣角掀了起來,露出了修長而潔潤的腿。

  那使張良看得呆了,他自幼出生膏梁世家,自然免不了少年風流,家中也蓄有皎好美姬,卻從未見過健壯而自然美的,何況薛天垢只是長得高大,卻並不醜。

  她的眉目粗濃而帶著俊秀,面貌端莊而有秀氣,她的身材並不臃腫,雖然她的腰枝不夠細,她的腿比尋常的女子要粗上一倍,但並不減細膩,其潔白正如她的名字,天垢,像一塊天然的羊脂白玉,潔淨而無一點瑕疵,何況她以高大的身材作為比例,她的腰、她的腿反要更顯得婀娜婷娉。

  這是一種自然而沒有造作的美,在看慣了嬌柔做作、惺惺作態的張良的眼中竟是別具一股風韻,憑他在脂粉叢中豐富的獵豔經驗,可以很容易地征服她,幫助自己去實行計畫了。

  張良是深深瞭解這一點的,雖然他為自己的卑劣心思感到有點慚愧,但為了復仇,他顧不得這麼多了。

  何況他還有一點可告自慰的,薛家是韓國人,是韓國武將的後人,為故主復仇她們也有責任的。

  因此他伸出一隻手,只能夠到薛天垢的腿間,隔著衣服,輕輕地捏了一下,指下是堅實而富有彈性的感覺,使他的心又為之一蕩,薛天垢沒有動,微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的衣服穿得這麼少?」

  張良道:「是的!你不冷嗎?」

  薛天垢道:「不冷,我們習慣了,再冷的天氣,我都是穿這麼多,只有外出時,才加一件狼皮外套。」

  張良深深呼了一口氣,道:「我真佩服你,我冷得要命。」

  說到冷,他又打起顫來了,這是裝出來的,但他裝得很像,牙齒得得地又發出了聲響。

  薛天垢皺起眉頭道:「生了火你還冷?」

  張良顫著聲音道:「火有什麼用,屋子的四處都是通風的,冷氣鑽進來,使我冷得受不了。」

  薛天垢歉然地道:「那可沒辦法了,這是我們的獵屋,沒有打算招待外人的,而我們自己都不怕冷,所以也沒有認真地把屋子整頓一下,我用狼皮把四面掛起來,也許會好一點,此外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

  說著正要離開,張良忙抓住她的手道:「垢姑!別走,你在這兒陪我談談話,也許能使我忘了寒冷。」

  薛天垢的臉上微微一紅,但看見他祈求的神色,終於不忍心地坐了下來道:「好吧,我倒不知道談話可以驅寒。」

  張良道:「有用的,你想冷靜兩個字何以常會連在一起用,靜才會冷,口中談著話,神有所屬,就會忘了寒冷,現在我就好得多了,垢姑!你的手怎麼那麼暖呢?」

  薛天垢笑道:「因為我根本就不冷。」

  忽然她想起張良把她的稱呼改了,乃問道:「你怎麼叫我垢姑呢?那是什麼意思?」

  張良道:「姑是對未出嫁女子的尊稱,但也含著比較親近的意思,我們既是世交,又蒙你在危難中相救,大家已不再陌生了,為甚還要那麼生分呢?」

  薛天垢將垢姑兩個字輕念了一遍,笑道:「聽起來怪舒服的,那麼我該如何稱呼你?」

  張良想想道:「一般對年輕的男子,都是在姓氏下面加個郎字,但昨天我從狼口餘生,聽見這個字就膽寒,我們是世交,何妨兄妹相稱,你不會比我大吧,我二十一。」

  薛天垢道:「我十九了,比你小二歲,叫你張大哥吧。」

  張良道:「好!這樣似乎又接近一點,你已經十九了嗎,如果是在故國,女子十四五就出嫁,十九歲已經有兩三個孩子了,可惜你住在這窮荒之地,你許了人沒有?」

  薛天垢有點幽怨地道:「我們在這兒,始終被目為異邦之人,我哥哥性子又躁烈,常與人爭吵,人家見了我們就害怕,那裡還談到這些呢?偏偏我又長得這麼高。」

  張良笑道:「高有高的好處,我就恨自己長得太矮,缺少一種雄糾糾的男人氣概,只是沒辦法,我們一家都是矮子,我曾經發誓,一定要娶個高大的妻子,改良一下我家的遺傳,使我的子孫能高一點。」

  薛天垢道:「可是女兒家高大就不像話了。」

  張良道:「誰說的?我就覺得你別具一格,如果你能回到故國,不知道有多少年輕兒郎來爭逐呢?我的朋友中很多人具有我同樣的想法,希望能找到一個卓然不群,俯視群倫的,只可惜韓地的女兒都是嬌小的多。」

  薛天垢也微覺心動地試探的道:「這麼說,你也沒有成家?」

  張良一歎道:「談何容易,庸俗脂粉我所不取,要找你這麼高的可實在太難了。」

  薛天垢的臉上泛起紅暈,道:「我不信!你們留城張氏是大族,二世五相,量珠以聘也是予取予求,難道會找不到?」

  張良笑道:「身材高的女孩子不是沒有,孫將軍的女兒比你還高半個頭,我去相過一次親卻倒盡胃口,那位姑娘不但高而且壯,比你粗上一倍,又黑又麻,遠隔兩丈,就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腥味。」

  薛天垢笑道:「你別糟蹋人,人身上怎麼會有腥味的?」

  張良道:「是真的,那是夏天,氣味發自她的腋下,是狐臭,聽說她每天要用兩個饅頭夾在腋下吸收這些怪味,經她用過的饅頭,連狗都不敢聞。」

  薛天垢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地嬌笑,身子前僕後仰,一個沒坐穩,倒在了他的身邊。

  張良就勢攪住她的肩頭,薛天垢的臉上紅暈更深,掙扎著要起來,張良卻低聲道:「垢姑,別起來,讓我靠著你,你身上真溫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感到冷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柔情,使得那高大健壯的女郎溶化了,虛掙了一下,就柔順地靠著他,張良更以夢囈一般的聲音道:「真奇怪,你整天打獵,暴露在風雪之中,怎麼肌膚會這樣的細嫩,你剝了一天的獸皮,沾了一天的血腥,怎麼會帶著一股芬芳的體香。」

  薛天垢低聲道:「是嗎,聽你說到腥味,我真怕身上的腥氣會薰得你受不了的,怎麼會香呢?」

  張良道:「是真的,你身上有一股醉人的甜香,我相信你不會用香料,這股芬芳是天賦的,在相格上說,這是大貴之相,姑娘!你將來一定會大富大貴的。」

  薛天垢低聲道:「我出生之日就有這股香味了,先父也是這麼說,可是後來有一個方士說我的命中沒有富貴,我該是修道的命,說我成仙有望。」

  張良呆了一呆道:「那也許是對的,人間富貴,怎抵得上神仙逍遙,那是貴人中的貴人。

  垢姑!至少我對你的讚美不是阿諛之詞吧,你天生的異賦確是與人不同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