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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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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變得特別思念妥娘起來,他不見妥娘,倒不是為了怕見妥娘,而是對香君無法交代。 他發現了一件事,一件極其難得的事,那就是妥娘在性情中的俠氣,她若有一身武藝,必然會做一個鋤暴行義的俠客。 女人是很少有義氣的,鄭妥娘卻是個例外,朝宗發現他可以對妥娘提任何的要求,但絕不可以虧負香君,妥娘已經認定了他與香君的交情,若是否定了這段感情,他不但失去了妥娘這個朋友,還會多出妥娘這個仇人。 而成為妥娘的仇人卻是很頭痛的事,她可以在秦淮河邊逢人就說,把自己薄幸的事宣揚得無人不知。 她雖是一個窯子裡的婊子,不能定人的罪,但是她的那張嘴可以把人打擊的萬刧不復。 當然也只有像侯朝宗這樣的名士,才會有那種現象與可能,鄭妥娘常常在大庭廣眾間,公開地罵人,但笑駡由她笑駡,被罵者依然活得好好的,有些人還化了銀子特地去討罵去的。 因為他罵人跟罵朝宗會不一樣,這也是朝宗又想她,又不敢輕率去見她的原因。 香君已經來過了,話都說開了,朝宗對妥娘的顧慮已消失了,現在可以去見她了。 恰好,熱心的蘇昆生又來了,那一對翡翠鎮紙居然賣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兌成了銀票給他。 這是朝宗意料不到的一筆收入,選了別人送給他的兩件小巧的玩意兒送給了蘇昆生作為酬勞,有了銀票,他在屋裡再也坐不住了,一逕逛到了舊院。 這兒雖然是時已中夜,然而燈火輝煌,依然很熱鬧,他信步踟躕經過了媚香院門口,恰好碰到了楊龍友從裡面出來。 看見他忙把他拉到了一邊,低聲道:「方域兄,你是來看香君的,不久之前,他還央請我寫了張條子把她叫出去,說是去看你的。」 朝宗紅著臉低聲道:「已經去過了,香君這孩子心性還不錯,而且還很聰明。」 楊龍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老弟,你別裝了,誰不知道你們是一見鍾情,四年前你們在清涼寺共遊,是這小妮子偷溜出去跟你偷期密約。」 「那裡,那只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楊龍友笑笑道:「老弟,你別跟我裝了,南京城裡誰不知道你們相好,剛才我送香君回去,她娘李貞娘是我的老相好,拉住了我訴苦,在我面前埋怨你。」 「啊!她埋怨我什麼?」 「香君是她一手帶大的,陸陸續續,在她身上也花了不下上萬兩銀子了,那個婆子倒不是眼睛裡只有錢,但是她的下半輩子全靠香君了……」 朝宗道:「這跟我總沒關係吧!」 「老弟,你別急啊,香君也老大不小了,在秦淮河掛了四五年清倌人的牌子,這可是少有的事,有很多人要為香君點大蠟燭梳攏,小妮子都拒絕了。」 這次朝宗可不敢再說與己無關了,他不知道破身的事是否已經渲了出來,只有不聲不響地聽下去。 楊龍友繼續道:「貞娘對香君倒是百依百順,沒有太逼她,可是女孩兒家一天天的大了,又幹了這個行當,不能老是當一輩子的清倌人,她也知道小妮子心裡只有侯相公一個人,大概只有等你來梳攏了。」 朝宗只有苦笑,龍友道:「早些年你不在,她也沒有提,可是你來了,卻始終不上她家門去。」 「這不是我不去,而是我此番南來,純為避亂,家人四散,音信尚渺,我孑然一身,那有心情上這種地方呢?我是那一家都沒有去。」 「我知道:所以貞娘還好過一點,可是她托我問你一聲,對香君,你到底有沒有意思,窯子裡姑娘不能老守著一個人,那可爭不了貞節牌坊的。」 朝宗本來想負氣頂一句回去,可是龍友下面的話卻使他閉上了嘴,「貞娘還叫我私下問你一聲,她看香君的真眼腰肢都像個大女人了。」 「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本來也不是小姑娘了。」 「老弟,你別亂纏,我的意思不是年歲的大小,她們的眼睛很厲害,還會看不出眉目嗎?不過她沒問香君,免得她不好意思,貞娘說她也深知香君平時很規矩,不可能有什麼軌外的行為,只有跟你侯相公在一起時,有點靠不住。」 朝宗急了道:「她怎麼這樣說呢?」 「老弟,你別急呀,她只要我問問你,你們是否有過一手,你只要自己心裡明白,她並不要你答覆,她要問的只有一件事,你肯不肯替香君梳攏?」 朝宗不禁十分為難,龍友道:「她只要你一句話,肯!就商量著辦一下,大家鬧個好看。不肯,她也不會多要求什麼,另外找人去,黃熟梅子當青賣,她自信還能找到這麼一個瘟生來,只是女兒家大了,實在不能再拖下去,否則別的行家也會講閒話了。」 朝宗這下子倒是真的為難了,貞娘的話太厲害,將死了他的軍,使他不知如何回答。 龍友道:「老弟,你放心,只要一句話,她好斟酌看情形往下辦,怎麼樣都怨不著你的,他對香君的名譽也十分的愛惜,捨不得叫她受委屈的,念在跟我的交情,才托我問一聲,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她也希望沒第四個人知道,怎麼樣,老弟,等你一句話了。」 朝宗遲疑了半天才道:「龍友兄,像香君那麼一個好的女孩子,跟我也有了一段交情,別說是梳攏了,我若是能力足,贖身也沒有第二句話。」 龍友哈哈一笑道:「行!老弟,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你要是搖搖頭,連我這出了名的老好人都想跟你絕交了,貞娘的話不去管她,就以香君這個女孩子來說,你多少也得盡點呵護之責,以報答她一番癡情的。」 笑笑又道:「贖身的事以後再說,我知道你老弟客中身邊不便,南京的戚友雖多,為這種事向人開口到底不太好,因此還是把梳攏的事先辦了吧,我這就回貞娘處去,向她討個口風。」 ▼第二十二章 朝宗知道討個口風就是問問要多少銀子,雖然問了來也是枉然,因為自己身邊決不可能有那麼多的錢,但是去問一下也好,這至少表示自己確有那個誠意,實在是境不由人,也怪不得自己了。 因此他向龍友拱拱手道:「費心!費心!龍友兄!小弟目前是落難的身份,雖有報效之心,卻也能力有限,有煩龍友兄替小弟解說一下。」 龍友自然明白,笑道:「我知道,老弟放心,既然托了我,無論如何,也一定要玉成這件事,不叫她獅子大開口的,回頭我怎麼通知你去?」 朝宗想想道:「明天上午,我到尊府去拜晤便了。」 龍友很高興的答應了,轉身又進媚香院去,朝宗信步逛過去,來到了妥娘的寓前,因為已經意興蕭索,本不想進去的,但是偏偏上次那個小廝看見了他,一迭聲的招呼迎上了道:「侯相公,您可來了,我家姑娘整天都在念著,就差沒下帖子去請您了,今兒您可來的巧,各位相公都在呢!」 「各位相公,是那些人?」 「吳次尾吳相公,陳定生陳四公子,還有黃相公等,今天是周仲馭周老大人叫的局。」 侯朝宗倒是頗為起勁,這些都是熟人,在此地見了面,至少可以把初見妥娘時的尷尬帶過。 因此一笑道:「他們倒好興子,聚到這兒來擺盤子聊天了,居然也不通知我—聲。」 那小廝笑道:「是周老大人臨時起意,叫邀大家來聚一聚,本來也有相公的大名,可是陳四公子說,侯相公今天不在寓所,所以才沒去,想不到相公自己倒來了!快請裡面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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