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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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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心慌意亂,站立不穩,「咕隆隆!」從樓梯滾跌下去,摔得七葷八素,兩眼直冒金星。 紅姑一個箭步,自梯口射身而下,出手如電,一把將文師爺抓在手中的衣帽奪了過去。她是急中生智,將方巾小帽往頭上一戴,披上外袍就向前面藥鋪沖去。 幾名官兵正向櫃檯裡的小夥計查問,似已聽說文師爺正跟老闆娘在樓上密談。他們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禁感到為難起來。 若論官職,九門提督在府台之上,府台衙門的一個師爺又算得了什麼,何況他們是奉命行事,捉拿欽命要犯,根本不必有所顧忌。 但是,這位文師爺卻大有來頭,他跟太監曹化淳有些親戚關係,使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他,可惜這個傢伙不學無術,具有很好的背景,也只不過混到個府台衙門的師爺,等於是個「黑官」,毫無實權,充其量只不過替府台大人出點餿主意而已。 但官場中就是這麼回事,因為文師爺可以在曹公公面前說話,府台大人把他視為親信,無異有了張護身符,必要時就能派上用場。 文師爺既有曹化淳為靠山,凡事為他撐腰,因此在京城裡名氣不小,多少達官顯貴,都得賣他的帳,九門提督府的官兵,那能不對他有所顧忌。 抓欽命要犯固然重要,萬一沖上樓去,正好撞破文師爺的好事,惱羞成怒,那他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文師爺就是這種「小鬼」。京城中王侯將相不知幾許,他們偏偏碰上了文師爺。 官兵不敢造次,正感猶豫不決,突見小夥計向內一指,輕聲叫道:「文師爺出來了!」原來紅姑右手扶帽,袍袖正好將低著頭的臉遮住,左手則抓住敞開的外袍,看似受驚倉惶逃下來,向前面店鋪沖出,一付狼狽之相。 她只驚呼一聲:「在樓上!」 便向店鋪外奪門而出。 官兵只道地是文師爺,那敢攔阻,急急向裡面沖去。 沖至後樓梯口,他們發現了,全身只有一條長褲,且僅套上一半,便倒在地上爬不起的文師爺。 他們見狀一怔,突然明白過來,剛才奪門而出的人,不是文師爺,而是那個女逃犯!可是,等他們回身追出,只見又湧進一批官兵,街上已是一片驚亂,附近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民眾,紅姑卻早已不知去向。 於是,全城展開了嚴密的搜查…… 天下的事,往往「巧合」得令人難以置信,文師爺的住處,居然就是紀俠當年的宅第!他年已不惑,仍是孑然一身,但宅內卻雇用了男女七八個僕從,以及專司侍候他的起居的年輕婢女。 當然,她們是頗具幾分姿色,否則,文師爺是看不上眼的。 文師爺雖有驚無險,卻是相當的狼狽,好在官兵不敢對他為難,遂向小夥計借了身衣服,匆匆離開藥鋪,回到天橋附近的住宅。 那知一進門,看門的老黃就告訴他道:「老爺!有位姑娘在大廳等您。」 文師爺並不驚奇,因為他尚無家室,經常把女子帶回家中作樂,或是自動找上門來,是以隨口問道:「是誰?」 老黃搖搖頭,道:「以前沒有來過……」 文師爺這才微微一怔,斥道:「那你怎可隨便的就讓她進來!」 老黃忙陪著笑臉道:「那位姑娘挺標緻的,而且說是跟老爺約好,先來等老爺……」文師爺不等他說完,已快步穿過前院,直入大廳。 廳內在等著他的,正是恢復了本來面目的紅姑! 文師爺不認識紅姑,不禁詫然道:「這位姑娘是……」 紅姑微微地笑道:「我來送還文師爺一點東西!」 說著,將手中的布包向前一遞。 文師爺怔了怔,上前接過了布包,打開一看,竟然是他的衣帽! 他不由地失聲驚道:「你……」 紅姑神色自若地道:「請勿大驚小怪,此事張揚開來,對文師爺面子上不光彩。」 文師爺果然有所顧忌,不敢聲張,力持鎮定道:「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紅姑又笑道:「文師爺是京城中的名人啊!」 文師爺自其得意地道:「那倒不假,那些官兵要不是對我有所顧忌,姑娘也無法這麼容易脫身逃出的。」 紅姑道:「所以我特地將衣帽送還,同時向文師爺致謝。」 文師爺強自一笑道:「那倒不必,我又不是存心助姑娘逃出,何須致謝,說實話,姑娘的事與我風馬牛不相千,我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就請姑娘趕快離去吧!」 紅姑悻然道:「你是在下逐客令?」 文師爺忙陪著笑臉道:「姑娘可知,全城正展開嚴密的搜索……」 紅姑道:「他們總不敢來文師爺這裡搜索吧?」 文師爺一聽,不禁暗自叫苦,雙眉緊蹙道:「唉!姑娘那兒不好去,為何……」 紅姑忽然說道:「這兒本來就是我的家,為何我不能來?」 文師爺驚詫道:「這兒是姑娘的家?那姑娘可是姓紀?」 「不錯,我叫紅姑。」 「如此說來,姑娘是紀俠的後人嘍?」 紅姑急問道:「文師爺知道家父之事?」 「當年我還在清河鄉間,後來新皇帝即位,魏忠賢垮了台,我才進京投奔在宮裡當公公的親戚,謀得府台衙門的閑差事幹幹。有次,無意間經過這兒,發現宅子空著沒人住,向附近街坊一打聽,才知道這兒的主人紀俠,曾是東廠錦衣衛領班,因謀刺前皇未逞,犯了滅門之罪,他本人當場遭亂箭射死,兩個子女卻被人及時趕去通知逃走,以後這宅子就被查封了……」 紅姑憤聲道:「所以,你就撿了個便宜!」 文師爺神情尷尬道:「不瞞紀姑娘說,凡是犯了滿門抄斬重罪之家,均被脫為凶宅,所以這兒查封之後,空置多年無人聞問。我是看上這座宅子不錯,地點又好,就請托我那親戚曹公公代為設法,撥交給我居住。據曹公公說,令尊當年謀刺前皇之事,恐怕是受了魏忠賢的陷害吧!」 紅姑追問道:「曹公公他怎麼知道家父是受陷害的?」 文師爺道:「道理很簡單,令尊身為東廠錦衣衛領班,東廠實際由魏忠賢控制,若非他設計陷害令尊,縱然令尊真有謀刺前皇之圖,魏忠賢亦會全力掩飾庇護,何況令尊毫無謀刺的動機啊!」 這番話聽在紅姑耳裡,使她對眼前的文師爺,頓時有了好感,輕歎了一聲道:「可惜前朝皇帝昏庸無能,若能像文師爺這樣想法,家父就不致含冤而死了!」 文師爺受寵若驚地一笑,忽道:「我在京中這些年,也聽到些傳聞,據說魏忠賢請旨抄斬滿門時,有人及時趕去通知,賢兄妹始得逃出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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