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桃花新傳 | 上頁 下頁
二九


  她選的這間客房在後樓,窗口下是條防火窄巷,出了巷口才是街道。而放火巷另一邊,則是一片鱗次櫛比的民房,其中夾著幾座樓屋。

  從視窗放眼看去,正好可遙見九門提督衙門的正門,相距不過百丈左右。紅姑逼退幾名官差,猛一回身,沖至視窗,那知向下一看,整個客棧已被官兵包圍住了。

  這時已別無選擇,更不命她猶豫,一掌推開兩扇窗門,身已射出。

  紅姑身輕似燕,雙足剛一落向防火巷牆頭,輕輕一點,身形又起,直射民房屋頂。

  官差沖至窗口,居高臨下,向包圍客棧的官兵大聲喝道:「別讓她跑了!」

  這批官兵中,不乏會輕功提縱術的,早有數人拔身而起,縱上屋頂追去。此刻已近午時,日此當中,光天化日之下,紅姑無可遁形,只有回身掄劍迎戰。

  官兵乍見紅姑,竟是個毫不起眼的老婦,頓生輕蔑之心,不由地指著她大笑道:「原來是個老太婆!哈哈哈……」

  狂笑聲中,紅姑已欺身突進,三尺青鋒暴挺,去勢疾如流星,直刺敵胸。那官兵一時輕敵,倉惶揮刀欲封門戶,已然措手不及了。

  情急之下,猛然全聲暴退,雖躲過當胸刺來的一劍,但左腳踏在屋簷邊沿,右腳踩了個空,一個倒栽跌下屋去。

  紅姑劍勢剛收,兩名官兵已從身後撲來,舉刀就砍。

  他們出手既快又狠,絲毫不留餘地。紅姑憑來勢之疾,已可感覺出來,這二人不但身手不弱,且是心狠手辣的人物。

  這紅姑可也不是省油燈,左腳向前一跨,右腳足尖著地,原地嬌軀一個大旋轉,劍勢跟著身形劃起一道長虹。

  劍鋒自一名官兵前胸疾劃而過,帶起一片血雨,只聽得一聲慘叫,血濺五步,那官兵已仰面栽倒瓦面上。

  另一官兵收刀急封,與紅姑的劍撞個正著,「當!」地一聲金鐵交鳴,火星進射,雙方均被震得向後一退。

  紅姑暗自一驚,想不到一個官兵,功力竟然如此的深厚,似可躋身江湖高手之列!其實不足為奇,魏忠賢當權時,東廠勢力不可一世,不知多少江湖人物,視之為榮華富貴捷徑,更不乏身犯重罪的亡命之徒,將東廠當作護身符、避難所。

  因此,那些人不惜千方百計走門路,託人情,希望能投靠東廠。

  但東廠選人極嚴,不僅要武功出眾,更必須絕對的效忠魏忠賢,若有異心,一律格殺勿論,絕無例外,紀俠就是個例子。

  為了防範反魏黨者混入臥底,東廠之門不得不管制嚴格,身份來歷不明者,縱然武功再高,也不得其門而入。

  是以,很多有心投靠的江湖人物,必須先加入其週邊,經過一段時日觀察考核,認為絕無問題,才有希望被納入東廠。

  崇禎即位,魏忠賢首當其衝被除,他一垮臺,東廠群龍無首,亦告瓦解。於是,樹倒猢照散,原想投靠東廠的那些江湖人物,大部份各奔前程,只有少數走頭無路的,仍然留在京中,被官方招納,編入九門提督府麾下。

  他們並非混口飯吃,而是穿上了一身官兵的制服,如同有了護身符般,不必耽心被追查出舊案。

  這幾個眼紅姑動手的官兵,正是過去曾犯案壘壘的江湖亡命之徒!

  被紅姑一劍震退的這傢伙,姓洪名瑞,曾是足跡遍及大江南北的獨行盜。後來在揚州連傷數命,被懸賞緝拿,為了風聲太緊,改名換姓,一直潛伏在京中。

  他的武功不弱,門路也找了,該花的銀子也花了,可惜時不我予,尚未進入東廠,魏忠賢便已垮了台。

  不過,總算不錯,混得一身官兵制服,無異有了護身符。

  洪瑞在九門提督府一干就是好幾年,始終沒有機會出人頭地,常為自己抱屈,認為是大才小用,埋沒了他一身好武藝。

  此刻,他有意大顯身手,打算一舉擒獲紅姑,將是大功一件,論功行賞,必將大大的受到重用。

  那知喬扮老婦的紅姑,竟然在一劍傷了另一官兵,劍勢已成強弓之末下,仍能跟他全力回封的一刀,撞得各自被震退,足見功力在他之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眼看另兩名官兵,已分從兩側向紅姑攻去。洪瑞可不願功勞被他們搶去,狂喝一聲,掄刀急向紅姑撲去。

  由於求功心切,出手更見狠毒、兇猛,這一刀以橫掃千軍之勢,猛向紅姑攔腰砍去,迫使她沉腕以劍上挑,迎向勢猛力沉的來刀。

  刀劍再度相撞,又是「當!」地一聲,金鐵交鳴,火星進射。

  這回卻是強弱立判,洪瑞只覺得虎口被震得一麻,刀已脫手飛開。

  紅姑一劍將對方的刀震飛,餘勢仍猛,只需將劍向下一沉,洪瑞就難以逃開這開膛破腹之劫了。

  但是,她不願下此毒手,反而收劍急退,猛提一口真氣,拔身而起,直向數丈外一座樓房掠去。

  這一來,從兩側攻來的官兵,雙雙都撲了個空,幾乎撞個滿懷。

  以紅姑的輕功,一掠數丈,飛身掠上那座樓房絕無問題,但是在她起身時,足下所踏的瓦片有些松落,以致滑了一下,使衝力大受影響。

  眼見距樓房屋簷不足兩尺,伸手可及,竟已力不從心,身形直向下墜,使她暗自一驚。情急之下,淩空一式「鷂子翻身」,身形平射,破窗而入,落進了樓房。

  天下的事就有這般的巧,光天化日之下,一對偷情的男女,正赤裸裸地在床上翻雲覆雨,突見喬扮老婦的紅姑破窗而入,頓時大吃一驚,魂飛天外。

  女的驚呼一聲,嚇得鑽進了被窩裡。

  男的卻顧不得赤身裸體,翻身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奪門逃出,大概以為紅姑是來捉姦的了。紅姑尚雲英未嫁,無意間撞見這個場面,不禁窘得面紅耳赤。

  她心知官兵隨即會追來,又不知身在何處?出路在那裡?不得不沖至床前,一把掀開了被,將那嚇得魂不附體的少婦,赤條條地拖起,喝問道:「說!這是什麼所在?」

  少婦早已驚惶失措,根本末聽清她問的什麼,答非所問地道:「怪不得我啊!是文師爺逼我的……」

  紅姑聽得一怔,詫異道:「文師爺?」

  少婦全身發抖道:「是啊,就是府台的文師爺……」

  原來這少婦的丈夫,是個開藥鋪兼懸壺的大夫,日前為人治病下藥過猛,使病人一命嗚呼,被告上一狀,吃上了人命官司。

  人命關天,少婦為了救丈夫,不惜各方奔走,請託人情,欲以金錢為夫脫罪。經人輾轉走門路,找出了這位文師爺。

  他是府台大人面前的紅人,說話極有份量,可是這傢伙不但陰險狡猾,而且貪財好色。少婦找上了他,無異羊入虎口,任憑宰割,結果他是要錢又要人。

  少婦救夫心切,又懾于文師爺淫威之下,只好委屈求全。

  由此可見,皇帝雖然換了,巨奸魏忠賢亦除,但仍然是換湯不換藥,僅是朝廷中的文武百官,換了一批新面孔而已。

  東林得勢,讀書人抬頭了,但這些人又能有多大作為?真正能舉足輕重的,還是手中掌握兵權的人物。

  一葉知秋,文師爺不過是府台身邊的慕僚,在冠蓋雲集的京城裡,居然毫無憚忌,為所欲為,可見朝綱之不振,官場之腐化了。

  紅姑乍聽方才逃走的男子,竟是府台衙門的師爺,急將少婦放開,追出房外。文師爺不能光著身子逃下樓,正在樓梯口急急套上長褲,左腳尚未穿進褲管,突見紅姑追出房,不禁大吃一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