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二四


  「不!」朱丹道:「這完全不同,就像研究高深學問的人,並不是為了做官,或追求名利,只是為了一種滿足。譬如說吧,韓兄為文偶得佳作,是不是會吟之再吟,誦之再誦,恨不得天下人都能奉為經典呢?同樣的道理,練武的人對絕世武功,無不志在必得,怎能與爭名奪利混為一談。」

  韓翃辯道:「為學之道,在於自己苦讀,進而研究更高深的學問。而「琵琶三絕」是別人的成就,縱然得之者據為己有,練成絕世武功,那何異掠人之美?」

  朱丹唐時為之語塞,怔了怔,才哈哈大笑道:「韓兄的辯才確實高人一等,在下甘拜下方。我們不談這個,換個話題吧!」

  韓翃也不想爭論下去,笑問:「那就論點風花雪月如何?」

  朱丹道:「那我只有洗耳恭聽的份了。」

  這倒不是虛偽或謙虛,事實上,他的一身詭異武功,即是以「童子功」為基礎。

  所謂「童子功」,也就是練功的人,必須保持童子之身。一旦身破功敗,輕則終身成殘,重則把命送掉。

  朱丹那夜包下秋娘,又有幾位年輕貌美的姑娘相陪,美色當一刖,他能無動於衷,不讓柳下惠專美於前刖,即是受了「童子功」的禁戒,並非他不解風情。

  而他置身樂坊的真正目的,則是為了「琵琶三絕」。

  要談風花雪月,朱丹那是韓翃的對手。

  不過,他是最好的聽眾。

  韓翃津津樂道,朱丹更聽得津津有味,偶爾也插上一兩句「門外漢」的話。

  他們取出了帶來的乾糧和水,邊吃邊聊,從風花雪月開始,然後天南地北,愈聊愈起勁,也愈聊愈投機。

  雖然一個習文,一個練武,各有各的志向和抱負,以及截然不同的人生觀,但披此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當韓翃說出結識李存信與侯希逸的經過後,朱丹的俊眉一挑,神采飛揚道:「韓兄,我的麻衣相法果然沒有看錯,這就是我說的韓兄命中必有貴人相助哦!」

  韓翃輕喟道:「以他們二位的身份,折節下交,確實出自一番誠意。但這樣一來,我的心理和精神壓力就更重了,萬一……那不辜負了他們對我的期望。」

  朱丹正色道:「韓兄,你有這種想法就不對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盡力去做了,做不成也是天意,難道你非高中榜首,考上狀元才不辜負他們。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自信對一個人的成敗很重要,譬如拿我來說吧!雖然我有些狂妾自大,但我說了一定自信做到,那就是如果我要參加武試,就非奪得武科狀元不可。同樣的,我既一心向武,就決心要成為武林第一人!」

  韓翃強自一笑道:「朱兄的這種大無畏精神,在下實在衷心感佩,但願我也能像朱兄就好了。」

  朱丹勸勉道:「韓兄不必患得患失,就算文才無從發揮,不妨棄文從武,在下負責把你推薦給我師父,保證不出三年五載,韓兄必可在武功上有所成就,能在江湖上出人頭地。」

  韓翃笑道:「既有朱兄,在下充其量也只能爭得個武林第二人了吧!」

  朱丹笑了,兩人相對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發自內心的笑。

  累了整天,兩人的胃口都奇佳,吃了不少乾糧,又喝了些水,倒頭便睡。

  他們以天為被,以地作席,一旱受著大自然的情趣。

  韓翃從來沒有這樣逍遙自在過,仰望著星羅棋佈的夜空,腦際浮起了無限遐思。

  他不明白,自己怎會被朱丹說服,跑到這裡來練什麼身形步法。

  儘管朱丹說是為了他的安全,但他並未見到任何危機,怎知朱丹不是故意危言聳聽呢?

  秋娘被馬平昌挾持,韓翃並未親眼目臘。

  蒙面人闖進寓所的那夜,他昏迷不省人事,事後也未聽柳青兒和玉芹提及。

  究竟有沒有這回事,他根本無法確定。

  如今秋娘雖然離開了長安,但又怎知她不是回鄉省親,或者為了其他的事?

  而且,現今正跟柳青兒打得火熱,李存信和侯希逸又在為他補籍的事大費周章,他有很好的理由拒絕朱丹。

  可是他沒有拒絕。

  為什麼?

  韓翃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唯一的解釋,或許就是朱丹具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吧!

  朱丹倒是頗能隨遇而安,很快就發出了輕微而均勻的鼾聲。

  韓翃則是輾轉不能成眠,整夜胡思亂想,直到月移中天后,才沉沉入睡。

  天色微明,韓翃就被朱丹推醒。

  他們又開始了第二天的練習。

  複習一遍昨天所習的自然反應,連韓翃自己都感到驚訝,無論朱丹以樹枝代劍,從任何角度攻來,他居然都能及時閃避。

  朱丹非常滿意,便開始了傳授身形步法。

  由於時間有限,朱丹不得不採用囫圖吞棗的教法,使韓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練身形和步法,較之昨日的自然反應更加艱難,吃的苦頭也更多。

  韓翃必須死記固定的步法,再以各種不同角度的身形配合,分毫不能有差錯。這種練過輕功的人來說,也許能夠駕輕就熟,對韓翃可就不輕鬆了。

  尤其那種身法,全是高難度的動作。韓翃稍一不慎,不是摔倒就是閃了腰,比幼兒學步更困難。

  幸好朱丹很有耐性,不厭其煩地教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親自示範,務求韓翃能做到他六、七成的程度。

  韓翃收緊牙關,苦練不懈,一直練到子夜時分,朱丹才算勉強認可,結束了一天的苦練。

  第三天,是要將前兩日所學,自然反應與身形,步法合而為一。使那固定的七七四十九步步法,憑自然反應,利用身形的變化,能隨機應變,隨心所欲地靈活施展。

  這是最後一天,韓翃更咬緊了牙關,決心全力衝刺,以免過不了關,朱丹再要延長時日就麻煩了。

  韓翃今天的表現,令朱丹感到非常滿意,黃昏時就提前休息。

  兩人席地而坐,一面拿出乾糧來吃,朱丹一面笑道:「韓兄真是奇才,想不到短短三天,就學會了這一套身形步法。就算已有輕功基礎的人,至少也得花上一年半載呢!」

  韓翃謙道:「全仗朱兄教導有方。」

  朱丹笑了笑,正要說什麼,突然似有所覺,神情倏地一變,輕聲道:「韓兄,附近有人在窺探,你坐在這裡別動,我去四周查看一下。」

  韓翃不動聲色,會意地微微點了點頭。

  朱丹站了起來,故意大聲道:「怎麼搞的,沒喝多少水,尿這麼多!」說著便急步向樹叢走去。

  韓翃若無其事,獨自坐在原地,繼續吃著乾糧。

  過了約一盞熱茶時間,沒有絲毫動靜,也未見朱丹回來。

  韓翃正待起身去找朱丹,突見兩條人影疾掠而來,一眨眼已到了面前。

  這兩人一僧一道,年紀都在五十以上,面相十分兇惡,一看就是佛門敗類。

  他們一個手提戒刀,一個握劍,雙雙在韓翃面前站定,眼光四下一掃,由那凶和尚發言喝問:「小子,怎麼就你一個人,還有一個小子呢?」

  韓翃心中暗驚,力持鎮定,緩緩站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

  惡道人斥道:「是我們在問你話!」

  韓翃自知不是這一僧一道的對手,打算用緩兵之計,儘量拖延時間,希望朱丹能及時趕回,便故意裝傻問道:「你們要問在下什麼?」

  凶和尚怒道:「少裝蒜!酒家剛才問你,還有一個小子那裡去了?」

  韓翃道:「噢,他剛才去那邊樹叢小解,老半天了還不見回來,大概是吃了不少不乾淨的食物,在拉肚子吧!」

  「鬼話!」惡道人哼聲道。「八成是發現我們來了,趕緊溜了吧!」

  韓翃絕不相信朱丹是這種人,會在緊要關頭,置他不顧而去。

  但朱丹一去未返是事實。

  韓翃心中納罕,卻不便說什麼。

  只見僧道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由凶和尚開言道:「先把這小子捉回去,不怕那小子不來救他。」

  惡道人把頭一點:「對!讓那小子來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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