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二五


  凶和尚說道:「就這麼辮!」人已撲向韓翃,左手一扣向他當胸抓去。

  韓翃情急之下,不自覺地施展出這三天所學的身形和步法。

  這完全是出自然反應,只一閃身,便避開了凶和尚的當胸一抓。

  惡道人一掠身,橫劍封死了韓雄的退路:「那裡走?」

  不料,韓翃身形一晃,又巧妙地避了開去。

  僧道二人可不服氣,齊聲狂喝,雙雙撲了上來。

  韓翃大驚,掉頭就拔腳飛奔,一面大叫:「朱兄快來救我……」

  凶和尚輕功極隹,一個拔身疾射,淩空一翻身,已從韓翃頭頂飛越而過,雙足一落地,正好擋住了去路。

  韓翃一回身,惡道人也已趕到,頓使他進退維谷。

  就在情勢危急之際,忽聽一聲長嘯響起,一條人影疾掠而至。

  韓翃定神一看,及時趕來的正是朱丹。

  朱丹果然沒有棄他不顧而去。

  但令韓栩吃驚的是,朱丹手上竟提著顆血淋淋的鬥大人頭!

  朱丹身形一收,就振聲喝問:「你們要找我?」

  僧道二人尚末看清朱丹提著的人頭是誰,已是暗自一驚。因為,光憑朱丹疾掠而至的輕功身法,他們已然望塵莫及了。

  不等他們開口,朱丹已將血淋淋的人頭擲在地上,冷聲道:「這是你們的老大邪魔君,難道認不出了?」

  僧道二人頓時大驚,但幾乎不敢相信,「終南七煞」中的老大邪魔君,竟會被眼前這小子摘下了首級。

  但定神一看,地上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一顆光禿禿的鬥大腦袋瓜,濃眉大眼,朝天鼻,長著一臉兜腮大鬍子,不是他們的老大邪魔君是誰?

  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他們不禁魂飛天外。

  凶和尚好不容易迸出了一句:「你,你殺了我們老大?」

  朱丹輕描淡寫道:「他想殺我,我只好殺了他。如果你們想趕去追隨他,那就一齊動手吧!」

  「終南七煞」中,以老大邪魔君的武功最高,尚且被朱丹所殺,他們動手豈不等於送死僧道二人相顧愕然,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突然一言不發地掉頭狂奔而去。

  朱丹並不追殺,其實他已無能為力。

  目送僧道二人去遠,消失在暮色中,朱丹突然不支地跌坐在地上,口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韓翃見狀大驚,急問:「朱兄,你受了重傷?」

  朱丹點點頭道:「剛才我要不是用這顆人頭,把他們嚇走,動起手來,我至多只能硬撐三五招,最後必死無疑,韓兄則很可能被他們活捉回去。」

  韓翃驚問:「朱兄,他們是什麼人?」

  朱丹調息了一下,強自振作道:「他們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終南七煞」,我之所以選擇這處狹谷,原想借他們的惡名,也許使別人不敢闖來。

  結果反而弄巧成拙,落入他們的眼中!唉!只怪我那天一念之仁,手下留情,放走了那個女扮男裝的蒙面人,想不到那女子就是「終南七煞」中的老五毒美人!」

  韓翃驚得呆住了。

  朱丹接著又說:「剛才我去四下查看,遇上了毒美人和老大邪魔君,遭他們雙雙夾殺。

  毒美人的淬毒暗器未及出手,就被我先發制人打傷逃走了。邪魔君逞強跟我力拚,結果落個兩敗俱傷,不過他彼我的「黑心掌」擊中,當場斃命。

  我雖把命保住,但也受了很重的內傷。一想到韓兄還留在這裡,處境非常危急,只得強以內力將內傷逼住。

  不過,我知道已無力再戰,只要跟人一動手,內傷迸發,就保不住命了,所以我急中生智,靈機一動,摘下了邪魔君的人頭,急急趕回來,總算把那凶和尚與惡道人驚走……」

  韓翃見朱丹又吐出口鮮血,情急道:「朱兄,我們快離開這裡,讓我護送你回長安吧!」

  朱丹搖搖頭道:「不用了,我受的傷,長安城的大夫無人能救治,就算宮中御醫也無濟於事。我必須趕回去,唯一能救我的,只有我師父。本來,今夜我打算授你一兩手制敵絕招的,可惜……現在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已無法保護你了。

  這也許是天意,人力難以挽回。韓兄,你我相交一場,如今只有各奔前程了。日後若有緣,我們仍右相見之日,請多保重了。」

  韓翃淚光閃動道:「不!朱兄要回去,也必須由我負責護送!」

  朱丹苦笑道:「韓兄能有這份心意,在下已死而無憾,交對你這位朋友了。不過,邪魔君被我所殺,毒美人又受傷逃回,萬一他們糾眾追來,你我絕無逃生的機會。趁他們驚魂未定,我們趕快走吧!」

  韓翃心知情勢危急,不敢久留,當即扶起朱丹,匆匆出了狹穀。

  來到林中,找到留在那裡的兩匹馬,二人便飛騎出了終南山,互道珍重,各自分道揚鑣而去。

  韓翃回到了長安,由於時值深夜,城門已關,只好在城外民家借宿,第二天開城後才入城。

  從此以後,韓翃再也沒有得到朱丹的消息。

  幸好長安城裡平靜了下來,更慶倖的是,不再有江湖人物找上韓翃。

  這些日子,一切都很平靜。

  侯希逸順利地為他辦妥了補籍的手續,使他恢復了應考的資格。

  李存信的書僮興兒一直在這兒住了將近一個月,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才告辭回到三原去向李存信覆命。

  韓翃果然收起了心,一出息在家中用功,連門都不出,他的小廝升兒照料他的起居,每天有個老嫗在為他們做飯、洗衣服。

  韓翃什麼事都不管,連家裡的日常用度是怎麼來的都不間,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玉芹不時地會來一趟,有時是給他送新制的衣褲來,有時則是一兩樣精緻的小菜。

  來了,也不向韓翃打招呼,韓翃也不問她青兒的消息,他知道衣服一定是伊人親手裁剪縫製,菜肴也是她特意烹飪的。他穿在身上有溫馨的感覺,吃在口中有甜美的滋味,這就已經夠了。

  沒有片言隻字,表示一切都安好,知道玉人無恙,又何必多問呢?他要保持一個怡然的心情。

  侯希逸在百忙中,總不免還會抽空來探望他一下,但看到他在用功,總是不多打擾,寒暄了幾句就告辭。他本是忙人,韓翃知道一定是李侯著人來問候,他才受託過來一下,因此也不多留,送到門口,一揖而別,連謝字都不說一聲。

  即使是李侯所托,侯司馬大人能夠親來致意,也是一樁大人情。這份情很重,不是一個謝字能報答得了的。大德不言謝,說出那個字,反倒是俗氣了。

  到了考期的一刖一天,柳青兒又遣玉芹給他送來了新的衣服鞋襪,連被褥行李也都是新制的,而且還用香薰過,以驅除考棚內那股子黴濕陰暗的氣味。

  唐時考試已頗具規模,考場設在貢院,考生唱名編號入闈,就與外界隔絕,進入到一個小棚子裡,不到交卷,不准出棚。

  考試內容題目很多,經史時務什麼都得會,考卷上的字體必須工整,卷子只得一份,暗碼密封,不得塗改,寫錯了字,必須小心地挖補,所以定要先起草,修改推敲定了,再細心地謄錄上去。

  考期是三天,第一天早上進場,第三天午後繳卷出闈,這三天中吃喝拉撒睡覺都在考棚中,除了一兩名招呼他們生活的老號軍,看不到第二個人,也接觸不到第二個人,這三天簡直跟牢獄中差不多。

  吃的東西規定是自備的,三秋天已很涼爽,食物不會餿壞了,大小便有個桶,一個考棚寬不過數尺,氣味難免會薰人,所以大家就儘量吃乾糧,少喝水,自然更談不到洗澡淨身了三年一大比,這棚子才會有人住進去,又陰又暗,大白天有時都得點上臘燭,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柳青兒根細心,也是在長安,聽過很多舉子的赴考經驗,所以考籃中的東西準備得很充分。

  再者,侯希逸也著人打了招呼,老早就替韓翃封了個大紅封子給號軍,要他多照顧。

  所謂照顧,不過是得便給他送點熱水來,好泡盅熱茶醒醒神,以及偷空替他換個乾淨的屎桶,免得氣味薰人,再者就是事先替他把考棚打掃清潔,抹掉灰塵。

  這些小小的方便卻已能使應考音輕鬆很多了。韓翃第一次赴試時,不懂得那些規矩,沒有在號軍那兒行使人情,因此飽受其苦,首先是入棚後,要整理棚中的環境,蛛網、死老鼠的屍體,既無掃帚,又沒畚箕,而且也沒處丟,只有捏了鼻子,硬挨了三天兩夜,這種情形下,縱有天大的才華也擠不出好東西來︶

  這一次他心裡已有準備,那知待遇卻非前度,他當然也猜到了是已行了人情,在感激之餘,卻也難免感慨,人不可無權,更不可無錢,這使他掙扎奮門向上的決心又堅決了一點,因為他已飽受了貧困潦倒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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