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牧野雄風 | 上頁 下頁


  「那倒不是,關小王爺不常在回疆,我還是前幾年見過一兩回,人挺和氣,一點都沒架子,還跟我一起喝酒,他家的葡萄酒可真好,喝在嘴裡甜得像蜜水兒,下了肚子那股勁兒,就跟楊姑兒的手在你身上摸著似的,該死,我怎麼跟您說這種粗話呢……」

  他有點忘形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白振英笑笑:「沒關係,男人愛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跟天月在北京也一樣進過八大胡同,你說的楊姑兒就是維吾爾的女孩子吧?」

  「是,是的,回族的女孩子真美,高鼻樑、大眼睛、藍藍的就像騰根裡湖的水,溫柔的時候像頭羊,不過犯起性子來就像頭虎。白爺,在安西就有幾個維吾爾姑娘,您沒叫一個來樂樂?」

  白振英含笑搖搖頭,「我一心想出塞,成天的趕路,那有心情玩兒這個,何況我們逛窯子,只是去打打茶園,領略一下個中情趣,可沒有留下來過夜的。」

  「當然,當然,您是大家公子哥兒,正如關小王爺一樣,只是逢場作戲,喜歡那個調調兒罷了,聽說北京的大學生不逛八大胡同就不能畢業。」

  白振英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有這回事,你是從那兒聽的?進大學是念書求學,逛八大胡同只是體驗一下生活,根本是兩碼子事兒。」

  巴山虎摸著光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聽人這麼說,其實北京城的城門朝那個方向開,我還不知道呢,走吧,趁著早涼,咱們趕一程,到了巴什托格拉克,歇晌避過日中,再往下走,白爺,不是我瞧不起您,像您這種走法兒,恐怕到不了尉犁城就得躺在沙漠裡了,您這還是剛出塞,連沙漠的邊兒還沒有摸著呢。」

  白振英苦笑一聲,昨天的滋味他是嘗夠了,因此很希望找個伴兒,尤其是經過昨夜的一番談話,他對那位好友關天月的興趣更濃了,也想多作一番瞭解。

  「那不是太麻煩巴大哥了!」

  「那兒的話,沖著關小王爺,我也該效勞的。」

  他忙著準備去了,把帶貨的駱駝交付給三個夥計先趕著進關去,他自己騎了匹馬,還帶了一頭駱駝裝行囊,不管水二娘的水多珍貴,他還是把水囊裝得滿滿的,而且還把白振英的那匹馬也給刷了一下,朝著噘嘴的水二娘直瞪眼:「水二娘,你別心疼,白爺是關小王爺的朋友,你竟敢詐到他頭上去了,要不是我們倆有過一腿,把這件事往牧場裡一說,不砸扁你的頭才怪。」

  水二娘也惶惶地捧著那枝水筆:「白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放在心上,這管鋼筆您還是收回去。」

  白振英倒是不好意思了:「大嫂子,別客氣,還多虧了你,否則昨夜我可能渴死在沙漠上了,打擾之處,等回程我再好好謝你,筆你還是留下吧。」

  巴山虎卻代白振英收回了,塞在他手中:「白爺,這玩意兒在她手裹也沒用,您說不定寫字還得用,回頭時多給她幾塊錢就得了,咱們走吧。」

  兩馬一駝,在晨光中又踏上了沙漠,水二娘在後面望著,臉上忽而現出了一股猙色。

  有了巴山虎這個老沙漠帶路,行程就愉快了。其實這段路還不能算是真正的沙漠,對走過大戈壁的人說來,不用牲口,光憑兩條腿也能走過來了。

  為了將就白振英那頭娘娘馬,巴山虎只得耐著性子伺候著。馬蹄鐵磨平了,馬一瘸一瘸地走著,巴山虎只有忍痛割碎了自己的馬鞍子,做了四個蹄套,給那頭娘娘馬穿上。「娘娘馬」是巴山虎給白振英那頭取的名字。

  對著這一頭既窩囊又沒性子的馬,巴山虎直歎氣:「白爺,您怎麼選上這頭馬的,真像個娘兒們似的,不!這還抬舉它了,她比娘兒們都不如。維吾爾的楊姑子一個個壯健得像頭駱駝似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剛剛進沙漠,不知道這兒的忌諱,摸了一下一個楊姑的臉蛋兒,喝,這下子可好了,那個潑娘們兒整整在沙漠上追了我三十多裡,終於把我給追上了,一頓鞭子,抽得我滿地亂滾,她還要拔出刀子割下我的耳朵,幸好是關老王爺上來說情,才算饒了我,以後我見了維吾爾的娘們兒,就躲得遠遠的。」

  白振英聽得很有趣,笑著道:「巴大哥,關大哥跟我說過維吾爾的姑娘都是溫柔多情的,沒你說的這麼凶呀!」

  巴山虎歎了口氣:「姐兒愛俏,走遍天下都脫不出這個理,她們要是見了你這種俊哥兒,自然就溫柔多情了,我這德性呀,她們一口能咬下我的肉來。」

  瞟了白振英一眼,他又笑了道:「白爺,說真個兒的,您要是沒意思在這兒招駙馬,可千萬別招惹她們,她們愛你可以愛到死,你要是愛過了扔了她們,她們也能要你死,她們氣量很大,只要你有本事,可以娶幾個老婆,就是不能不要她。」

  白振英笑了笑:「我只是來看看關大哥,在這兒玩上一陣子,還要約關大哥一起回北京念書去,以後來不來還不知道呢,那有這種精神談這些。」

  「那最好,塞上固然不錯,究竟不能跟內地比,乍來還新鮮,耽久了也就沒意思了,尤其是塞上的娘兒們,十八九二十,美得像朵花兒,可是一上四十就不能看了,大概是塞足了牛油的緣故吧,十個有九個都肥得像座塔。」

  白振英笑著聽看,巴山虎口中的大漠跟他從關天月那兒聽來的又不一樣,關天月的敘述是經過文學的修飾,因為他本身就是個詩人,他口中的大漠美得像首詩、像闕詞、像幅畫,巴山虎的口中,大漠是粗獷的,但在白振英的耳中聽來,同樣地有一種原始的美。

  經過一天的跋涉,他們終於在黃昏時候到了巴什托格拉克。那是回疆的名字,也被漢人沿用著,是進入新疆天山南路的第一個市鎮。

  說市鎮,可能比內地一個鄉村差不了多少,但它至少有塊平原,有一堆屋子,有人煙了。

  白振英要到尉犁,本來應該走天山北路,打安西分道,過星星峽前去,沿途都還有官道,可是白振英聽說這條道可以近得多,而且也想早一點領略到大漠的風光,就貿然地闖了來,幸虧運氣好,遇上了巴山虎,否則可真夠他受的了,因為他僕僕風塵地望視了巴什托格拉克的寨城後,高興得從馬上跳了下來。

  巴山虎卻澆了他一盆冷水:「白爺,您別高興,要到尉犁的關家牧場,十停路才走了一停,而且過了巴什城後,一路上全是沙漠,還有得走呢。」

  白振英不由涼了:「還有這麼遠啊!」

  巴山虎卻笑了:「您放心,有我巴山虎帶著,絕對委屈不了您,我的騾子上帶足了乾糧,足夠吃到過天山的,只要餓不著,還怕到不了嗎?何況這一路上有的是野獸,鹿、獐,運氣好還能打著一兩頭銀狐,那可就是筆橫財,現在的皮革越來越值錢,因為野獸越來越少了。」

  「吃的問題解決了,喝的水呢?那可不能全帶著吧?」

  受過一次教訓,白振英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了,巴山虎卻咧著嘴笑了:「當然有水,沒水那些野獸又怎麼活呢?咱們過了羅布諾爾,沿著孔雀河往上走,一路喝到尉犁,脹破了肚子都喝不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曰振英後悔沒帶份地圖在身邊了,兩人進了巴什城,巴山虎在這兒挺熟,到處都有熟人,有人跟他打招呼,還有人問他:「巴山虎,你怎麼又回來了,莫不成叫水二娘的大水把你給漂回來了?」

  巴山虎狠狠地瞪了說話的人一眼:「去你媽的巴子,像你妹子那票貨,倒貼我還嫌她肥呢,我是送關小王爺的朋友上牧場去的,喏!就是這位白爺,人家是大學生,跟小王爺是同學,千里迢迢,由北京趕來探望他,人家這份情意多難得,我能不管嗎?」

  於是大夥兒的眼睛看看白振英,看看他那身學生裝,再看看他的馬,沒人會懷疑,只有北京城來的公子哥兒,才會叫人冤著買下這頭蹩馬來走沙漠,也相信他真是要人帶路,於是又有人羡慕著巴山虎。

  「媽的,這個好差使可叫你給蒙上了,到了牧場,小王爺還會少了你的賞嗎?說不定還會送你兩袋子金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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