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羅刹劫 | 上頁 下頁


  大善人新人子女,齊遭慘殺,心頭那肯干休,越想這長眉笑煞,來得太已湊巧,況且還說他那徒兒,要向自己索還舊債,甚是可疑,可是他師徒自進莊門,由自己與伏牛三傑出迎,陪同入座,此刻仍與伏牛三傑同席,足見半步也未走開,自己又素來不信神鬼,這種種怪異,簡直無法解釋。

  大善人畢竟嫋雄心性,用衣袖將淚痕一拭,盡斂悲容向座中老頭,抱拳慘笑道:「閻飛家門不幸,鬼怪弄人,一入暮年未免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點小事,竟自排遣不開,到叫蕭老前輩見笑,老前輩武功蓋世,不想道妙亦自通玄,自到敝莊,即屢透玄機,暗示劫數將到,無奈閻飛蠢牛木馬,懵懂糊塗,以致落得家敗人亡,根苗斷絕。大丈夫妻財子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閻飛到還拿得起,放得下,只是閻飛在十年以前闖蕩江湖之時,劍雨刀林,雖難免不開罪朋友,但這十年來,業已銷聲匿跡,自遷來此地,更是與人無忤,與世無爭,放下屠刀,閻飛並未作立地成佛之想,只是杜門思過,仟悔仟悔年青氣壯之時,那些過份之事,課子教女,遣此餘生。不想仍有江湖朋友,放不過在下,裝神弄鬼,暗箭傷人,簡直卑鄙已極,蕭老前輩,望重武林,一言九鼎,今日何幸?又為我閻飛座上嘉賓,目睹我一家如此慘狀,可有何教我麼?」

  老頭聞言,兩道長眉,往上一揚,一聲哈哈,猶未出口,突自大廳門外,傳來哼的一聲冷笑,那聲音冷峭得不似出自人口,就宛如寒冰地獄刮過來的一陣透骨陰風,滿堂群雄,連中座老頭和少年,以及伏牛三傑,全都回頭注視,只見大廳堂門俏生生的站著一個白衣少女!

  ▼第二章 俏羅刹

  這時這偌大的廳堂之上,寂靜得鴉雀無聲,濟濟群雄,被大善人剛才一番充滿鬼氣的敘述,心裡都暗有一種森森之感,又恰好一陣寒風,吹得燈燭搖搖,更增加了這場面的神秘感,那少女從頭至腳,一縞如雪,連頭上束髮,都用的是素色絲巾,把這滿堂的人,視若無睹,姍姍地走到這大廳之中,目光電射,全堂一掃。

  大家都覺得這少女,美到了極處,豔到了極處,但也冷峭到了極處,柳眉帶煞,鳳眼籠威,兩道眼神,亮如電,冷如冰,銳如刀,簡直不敢和她目光相對,但大家又有一個共同感覺,好生面善。

  再看大善人時,卻混身抖顫。面帶驚惶的,向那少女問道:「你……不是死在新房之內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少女用一種冷峻得不帶一點感情的聲音,答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片刻前是你的新姨娘,現在卻變成了你的追魂太歲,要來追你這追魂太歲的一家之魂,新床上的無頭屍體,是你的女兒,新房外的無頭屍體,是你的兒子,就剩你這顆頭,還不替我搬下來,要等我費事麼?」

  大善人閻飛闖蕩綠林之時,殺人向不眨眼,心辣手狠已極,所以才得這追魂太歲之號,此刻面對大仇,雖目蘊凶光,卻未見一點動靜。

  可是他那死黨,也是結盟兄弟的風雷劍衛三山,卻已沉不住氣,排眾而出,戟指少女叱道:「你這賤婢,在藍田貧途落魄,衛二太爺因你尚有幾分姿色,動了惻隱之心,將你帶來此地,獻與我閻大哥,娛他晚景,你也吃著不盡。不想我衛三山,終朝打雁,反被雁兒啄眼,為我好友惹下這場大禍,我閻大哥究竟與你何冤何仇?及你這賤婢真實姓名來歷,還不實說出來,再憑手下功夫,一決生死麼?」

  少女冷然道:「衛三山,十五年前,陝南龍駒寨內,大俠冷秋雲一家七口,血債深仇,就是你與閻飛兩個狗賊所為,天道好還,因果不爽,我正在到處搜尋你們不著,卻被你這老賊帶上門來,當年所為,捫心自問,難道你還想活?亮你的風雷劍納命吧!」

  衛三山一聽少女提起十五年前龍駒寨內之事,心頭猛的一震,他這時與少女相距近只數步,一聲不響,一個虎撲式,雙撞掌,照少女當胸便打,滿以少女驟不及避,一招便可斃命!

  那知他雙掌才出,對面已杳無人影,心方一怔,腦後又傳來那冰山似的聲音道:「亮風雷劍!」

  衛三山功力亦自不凡,耳聽語音就在身後,驀地側頭左視、身形好似向左盤旋,右手卻用反掌陰把,打出一記劈空掌力,掌風過處,把左近的一席喜筵,打得桌散盤飛,但那冰山似的聲音,仍然在腦後發出,並且更加深沉的道:「叫你亮風雷劍!」

  衛三山覺得簡直如遇鬼怪,自己兩次發招,不要說是對方衣角,連人影全未看見,可見空手相敵,實在差得太遠,遂伸手肩頭,自己那雙寢食不離,仗以成名的,斬金斷鐵罕見寶刃「風雷劍」,嗆啷出鞘,一道藍洋洋的光華門處,餘音繞繞,果然猶如龍吟虎嘯,並還隱隱挾有風雷之聲。

  衛三山橫劍當胸,左手劍訣一領,向白衣少女沉聲喝道:「丫頭,亮兵刃受死!」

  白衣少女微微一曬,矚目四視,瞥見那旁桌上,尚有一般象徵多子多孫,早生貴子的餃子,未曾吃完,剩有數個,突然似有感觸,秀目之中,隱蘊淚珠,並微微出神,往事如煙,在腦際一閃而過,不由斜視衛三山,陡地銀牙微咬,目現神光,緩步而前伸左手三指,攝了一個餃子,轉面對衛三山道:「老賊聽著,十五年前,你先用這水餃下毒,害死我父母,然後仗你風雷劍和閻飛老賊的一對紫金鉤,屠殺我兄嫂滿門,如今報應臨頭,我就用這只水餃,向你索還當年血債便了。」

  此話一出,慢說把個洋洋巨人衛三山,氣得渾身發抖,連那隨長眉笑煞前來的英俊少年,也在暗扯老頭衣袖,低聲道:「師父,那衛三山掌中風雷劍,似非凡物,這少女要用一隻水餃傷敵,委實太過托大,弟子不知怎的,頗喜此女,少時若有危機,師父不要攔我出手相助。」

  老頭把眼一瞪,低聲罵道:「你這蠢材,這少女身法武功,太過奇特,仿佛見過,此時我還想他不起,如我老眼不花,衛三山一隻風雷劍,三招之內,准要脫手,那裡用到你來相助。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熱鬧吧!」

  少年聞言,噘嘴坐在一旁,心中總是不服,暗想這少女适才兩次由衛三山頭上縱過,輕功確似甚高,但衛三山亦是成名老賊,風雷劍法,馳譽關中,三招之內,要合他兵刃脫手,就是師父也未必能辦得到,這白衣少女,看來頂多比自己大不上兩歲,怎麼樣也練不到這種地步,師父偏又如此說法,不知何意,不覺有氣悶,伸手撕了一條雞腿,再看對方,變化已生。

  風雷劍衛三山,今年五十四歲,闖蕩江湖近四十年,一生中,不知會過多少英雄,只在十年前,遭受一次嚴重挫折,這才隨閻飛歸隱秦渡,其實每年總還要遠去豫鄂等地,做上兩次沒本錢的買賣,陰刁狂傲,向不服人,連閻飛與伏牛三傑,對長眉笑煞,恭敬接待,看著都有些不忿不服。

  這白衣少女,他先本未看在眼內,适才因為她提出當年豫南龍駒寨,大俠冷秋雲之事,此事自己與閻飛二人,忘恩負義,內咎於心,怕少女將此事當眾說明,太已難堪,這才冷不防地出招暗算,想把少女立斃掌下,以絕活口,不想少女身法詭異,兩度輕功,盛氣已餘,且喜少女並未將當年鬼事,當眾抖露,風雷劍出鞘後,心膽又壯,自忖以四十年精研的風雷劍法,再加上吹毛立斷的寶刃威力,搏殺娟娟此豸,當在十招之內!

  誰知對方把自己這口風雷寶劍,簡直看成爛銅廢鐵,拿起一個吃剩的餃子,竟對自己口發狂言,老賊素性陰沉,暗挫滿口鋼牙想道:你這女娃,真正該死,慢說是你,就是那長眉笑煞蕭奇,對我這口風雷寶刀,也不敢空手相接,這真叫閻王註定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鬼使神差,天讓我衛三山除此心頭隱患,心念剛罷,對白衣少女獰笑一聲,左手二指,握住劍尖,在回一搬,果然寶刀不凡,劍尖竟被搬到與劍柄相接,衛三山左手猛地一松,錚然一陣龍吟,寶劍還原劍尖上。

  藍瑩瑩的光華,上下顫動,就在劍鳴未已,光華搖顫之中,衛三山長臂一展,風雷劍「金針度厄」,已如電光石火,點向白衣少女眉間。

  但等白衣少女稍一閃避,立即進步沉劍,點咽喉,掛兩脅。然後翻身劍化風雷劍法中絕招「平地風雷」,人起半空,劍光籠住對方身勢,就這起手三招,大概即可了帳。

  那知眼看風雷劍藍光,點到少女眉睫,人還未躲,只是玉臂輕抬,似欲架劍,衛三山不覺暗笑,這女娃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饒你金鐘罩及鐵布衫,練到了十二成,甚至練成混元氣,遇上這口風雷劍,等於白練,螳臂當車,豈非已經勝定,得意已極,風雷劍順勢下沉,她那一隻皓腕,必然應聲而落。

  那知大謬不然,衛三山頓腕沉劍,那劍竟如在半空生根一般,絲毫不動,衛三山不由大驚,再看那少女時,只見她用右手拇食二指,捏住自己的風雷劍脊,兩道冷雷似的目光,正朝自己注視,櫻唇微啟,說了聲:「撤手」。

  二指套劍,衛三山休說看見,連聞也未聞,這風雷劍對他何殊生合,如何肯舍,吐氣開聲,功貫右臂,嘿的一聲,向後抽劍,那少女卻原式不動,依舊右手一指鉗劍,秀眉微豎,殺氣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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