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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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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和尚修為的是禪門正宗,可惜功力太淺,自保有餘,救人不足,大概見到李不問入魔失神,毒蛇臨身之際,俠義心腸、豈能見死不救,伸手替他捉蛇。 自己一疏神,頂上黃蜂趁隙而入,這些絕毒之物,叮上一口即足致命,那堪擁上十幾隻,遂雙雙畢命在這魔陣之中。 青年俠士見狀,五內俱裂,怒喝一聲,劈手一揚,把握著的那只天蠍,就朝陣列中的一名裸女擲去。 那蠍子受僻毒寶珠所困,遽然脫去威脅,凶性暴發,噘著長尾,對著她的酥胸上螫了一下。 那女子身體一陣顫動,委然倒地不起。 天蠍似乎意猶未足,正欲飛身去攻擊第二個人時,陣中灰影一幌,端木賜良巨大的身形已飄然而入,長袖一揮,先將蠍子收在袖中,冷冷的朝歐陽子陵道:「歐陽大俠不愧為宇內第一高手,我這九天諸魔陣中,居然能毫無所傷,不過對一個弱女,用這種毒辣手段,似非豪傑所應為吧!」 歐陽子陵急怒攻心,也不再顧得禮貌,厲聲道:「以毒攻毒,正是莊主的行事手腕,你若不服氣,我再表演幾次給你看看!」說著一把抓向窮和尚頭上的毒蜂,又對一部份裸女擲去,端木賜良似乎極為愛惜那些女弟子,撮口厲嘯一聲,立刻陣中連聲颼颼作響,那些被擲出的黃蜂,連同陣中所有的毒蛇蟲蟻,頃刻之間,退了個乾淨。 端木賜良彷佛怒極,黑臉變為煞白,厲聲道:「我因為尊敬各位都是一時成名的人物,所以留下了一分餘地,既然歐陽大俠如此不顧情面,莫怪我也要下煞手了。」說完依然寒著臉一揮手,朝那羅列在四周的裸女喝道:「收陣!速退!」頓時,白影飛竄,那數十個裸身的女徒,恍若幾十隻白燕,分向四周散去,片刻之間,場上只剩下她們脫下來的輕紗,在地上隨風婆娑。 樂音也停了,現在場中真正地變成了寂靜,許多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百了大師惻然地站在窮和尚身畔,合什默禱。 窮和尚是他惟一的衣缽傳人,二三年來,相依為命,一旦死生途遙,即使是像他如此修為的高僧,也難免要傷感了。 在魔障中的人總算是被解脫出來了,可是精神委靡不振,仿佛功力全失,看樣子不是短期的調息可以恢復的。 辛紅絹在神尼的懷中蠕蠕的動了一下,口中喃喃的囈道:「陵哥哥,你殺死我吧,陵哥哥,我寧可死了,也不願見你這麼痛苦,陵哥哥……陳姐姐……」 左棠站在神尼身畔,慈祥地用手撫著辛紅絹的頭髮,緩慢而沉重地說道:「可憐的孩子,你中的魔太深了,我不知道你在魔魘中見到的是什麼?可是我敢相信那一定很痛苦的事,苦了你了,孩子……」 語調中充滿了憐惜與感情,沙漠龍不禁嚶然出聲而泣。 歐陽子陵熱淚盈眶,功力精深的老人們也是木然的呆立著,除了沙漠龍低切的哽咽外,這地方就像是一片死樣的沉寂。 良久,突然在曠野裡傳來一陣叮叮的琴音,雖然只是叮咚數響,卻刺激得人心跳耳鳴,肺腑翻騰作嘔,令人極為不舒服。 莊佑突然跳起來道:「不好,這是幻滅魔曲,威力與天殺神音不相上下,端木賜良從那兒得來的這絕譜,難怪他耍想盡方法謀取我的心弦古琴了,陵兒,快敲你的金環,用伏魔神功敲,快!」 歐陽子陵忙把金環取出來,奮起神功,叮噹數響,才將琴音蓋了下去。 莊佑發了一口氣,歎道:「幻滅魔曲與天殺神音同載於紫府遺訣中,我只得了上半部,所以習得天殺神音,沒想那下半部卻被這魔頭得了去,再加上心弦古琴在他手中,這一來如虎添翼,恐怕沒有人制得了他了!」 琴音又高了一點,超過了金環,重新刺激他們的耳鼓,這一次令人更難受了,有幾個人忍不住了,開始倒在地上,痛苦的翻動著,連神尼清曇那等高人,也不禁蹙起了眉頭,顯見這琴音的威力無儔。 莊佑巨喝道:「陵兒!用全力,這些人新創之餘,實在經受不起……」 他話才說到一半,已經痛苦得停住了。 歐陽子陵提起了全身功力,額上汗下如雨,揮指連續地擊向金環。 在他們周圍五丈以外,樹葉片片碎粉而落,樹枝也一絲地剝削,大地在震動著,岩石漸漸地向下塌陷。 這個宇宙彷佛在頃刻之間,即將毀滅。 歐陽子陵漸漸地有力不從心之感,可是他知道此刻責任的重大,只要他的手一停,身邊這麼多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在內,就像化為飛灰。 而後,這世界上,就將為邪惡魔毒所籠罩,所以他咬著牙齒苦撐著,一任那琴音似猛錘一般,一下一下地敲擊他的心房,一任口角的鮮血涔涔下流…… 琴聲更高了,高得環音快蓋不住了,而場中這些人的身受,也更痛苦,五臟六腑都像要從體內迸出體外,耳鼻及毛孔中,都開始向外滲出血液。 神尼漲紫著臉,對莊佑道:「莊施主,這幻滅魔曲,當真沒有克制的辦法嗎?」 莊佑茫然地望了她一眼,然後長吟道:「欲為世間留正氣,且效博浪作完人!」語音悽楚壯涼,吟畢,突然站起來,奪過歐陽子陵手中的金環,奮臂朝上一擊。 「當!」這一聲若黃鐘大呂,氣魄萬千,渾猛而雄厚,像天地間一種至大至強的力量,但這種力量不是毀滅,而是一種掃除妖氣,把人們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的力量。 緊接著這一響之後,是崩崩的幾聲清響,心弦古琴在這種至大至剛的力量之下,摧為寸寸片斷。 從此紫府遺訣中的兩闕至殺琴譜天殺神音與幻滅魔曲將永遠地成為廣陵散了,除非這世界上再出現第二具心弦古琴。 大地陷入一種真正的寧靜。 很久之後大家才漸漸地從痛苦中恢復過來。 歐陽子陵看見莊佑呆呆的站立著,一手持著金環,另一隻斷指的手,卻齊腕而斷,鮮血猶在點滴下淋,忍不住驚呼一聲:「義父!」就想撲上去扶持他。 神尼伸出拂塵將他攔住,緩聲地道:「莊老施主為了救我們,已經把他畢生的精力,用於最後的一擊,此刻心脈已斷,你讓他安靜地歸去,不要再去煩瀆他了!」 莊佑仍然站立著,臉上異常地平靜,可是在平靜中,有一種無比莊嚴的肅穆。 黎明,朝陽把山嶺染上一抹淒涼的紅色,也照亮了這這地斷枝殘葉的山谷,才一夜的時間,這兒的變動是多麼巨大啊! 晨光曦微中,大家都默默站立著,呆望著地下並躺的三具屍體,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木然的,然而在心底,卻有著千百斛眼淚像江海似的奔流。 獨醉生輕咳了一聲說:「有人來了!」 大家順著眼光望過去,谷邊隱隱地轉出一列白衣女子,都是端木賜良門下的女徒,由柳無雙率預著,嫋娜地走到他們面前。 柳無雙先施了一禮,然後才恭聲地說道:「家師對各位精湛的功力,深致無上敬意,一夜勞頓,特在前廳聊備粗肴。 請各位果腹稍息後,尚欲憑真實功力向諸位大俠討教,至於此地事宜,小女子自會妥善料理,請諸位儘管放心好了!」 歐陽子陵別著一肚子的悲憤,正想發作,卻被獨醉生攔住道:「老弟!不可!她們依禮而來,我們不能失去風度,徒貽笑柄,而且我們正要吃點東西,養息一下,不如去擾他一頓吧!」說完又對柳無雙微微點頭道:「令師盛意奉承,我們只好拜領,至於此地事宜,麻煩柳姑娘要多費心了!」 柳無雙昨夜豔舞,騷媚入骨。今天居然一張肅穆,莊容一福道:「雙方雖然敵我不容,但逝者為大,柳無雙豈敢對遺體不敬,獨醉大俠請放心。五妹!你引諸位大俠到前廳去!」 一個女子應聲出來,大家都朝地上的屍體看了一眼,默默的隨著她身後走去。前廳中果然準備下極為豐盛的菜肴。 那個被叫做五妹的女子道:「家師亦因為略需調息,未克恭陪,請各位大俠諒鑒。現下由小女子敬待,各位入席吧!」 一夜折騰,大家都有了饑意,草草坐下吃罷,各自走到一邊調息。 午後,每個人都感到差不多復原到一大半,入魔較深的幾人則僅能發揮出五成功力,只有辛紅絹依然神情恍惚,大眼睛始終是呆呆的,只好由沙漠龍耐心地照顧她。 柳無雙又來了,她仍是那種端淑的神態,對大家罄折作禮後,朗聲道:「三位俠士的遺體,小女子已為含殮,暫厝百花樓上。 家師此刻已在落魂崖相侯,敬請各位前往,此去落魂崖僅裡許,且沿途均有人恭迓俠駕,恕小女子不再引路了。」 語畢作禮,然後翩然地飄退而去。 獨醉生望著她的背影,出神了好一會兒,而後才微帶歎息地搖頭道:「此女時莊時冶,亦嫻亦蕩,我竟識不出那一種才是她的本性。」 左棠接口道:「神女,女神,同樣的兩個字,不過是次序上的分別而已,莊者何嘗不可以冶,蕩者又何嘗不能嫻,性本無常,因人而異,老弟台,你認為她對你莊抑或冶?你希望她對你蕩抑或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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