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柳無雙彷佛曉得厲害,沒有正接,巧妙的一轉身,避開正鋒,卻藉著餘勁飄開身去,轉到辛紅絹的面前點出一指。

  辛紅絹童心猶存,對那些淫曲豔舞,尚在似解非解之際,所以耳目不失靈敏,看到柳無雙欺身進擊,晃肩避開指風,反手撩上一劍。

  這一劍是大羅劍中最具威力的「始分鴻蒙」,嘶嘶的劍氣中,彷若有千百支劍影,一齊罩向柳無雙的身上。

  柳無雙沒想到辛紅絹這麼年青,其定力已修為到外魔不侵的地步,更沒有想到她劍招如此淩厲。

  百忙中退避已是不及,尚幸臨變反應迅速,止步,仰身,平著倒縱出去。

  饒是這樣,她的小腿肚上依然被劍芒掃及,劃了分許深,寸餘長的兩道口子,雪白的肌膚,殷起一片刺目的鮮紅。

  辛紅絹一見創敵,勇氣大增,跟著沖過去,想再補上一兩劍的,可是她身形剛動,樂音突然由淫靡轉為祥和眼前揚起一蓬彩色光霧,連一個人都看不見了。

  耳畔只聽得師父清曇神尼微帶焦灼的呼聲:「紅兒,快回來,這是無相魔音……」

  她想循聲去,可是眼前除了閃耀奪目的七色光霧外,連柳無雙,清曇,左棠……等人,這些人方才都離他不遠,而此刻連一個都找不到,周圍光彩流轉,莫辨東西,殊不知道在不知不覺間,她已深入了陣的中心。

  祥和的樂音,越來越輕微,終至完全靜止,彩色的光霞也漸漸地淡下去,她放眼四望,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走出陣圍,而且也走出了七毒山莊,只是不知道跟自己同來的那些人都到那兒去了。

  走著,走著,更不知道走了多遠,身旁永遠是漆黑的森林,淡灰的天空,不見星月,也看不到太陽。

  面前只是一條蜿蜒的小路,無限度的伸展出去,彷佛永遠沒有盡頭。

  突然,她有一種寂寞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她內心的深處,她覺得極需要找一個親近的人,可以讓她依傍,給她撫慰,聽她傾訴。

  心中在渴望著,腳下也自然而然地加緊起來。

  又不知跑了多遠,終於道旁的景物熟悉起來,她認識這正是在哀牢山中,跟著師父學藝,排遣童年小夢的地方,那閑中眺望的石台,偶而垂絲的小溪,一切都跟往日相似,給予她一種無比的親切之感。

  可是她並沒有在這些地方停留,因為她現在急著要去找她的師父,夕陽滿山,把紅光灑遍了山林。

  她知道必須要趕快,再等一下,師父就要開始晚課了。

  又向前走了一陣,腳下的路徑是那麼熟悉,就是閉上眼,也絕不會走錯一步,爬上小坡,師父那小小的茅庵已經在眼前了。

  跨進庵門,果然在佛前的蒲團上,端莊地盤坐著她的恩師清曇神尼,寶相華嚴,蒲團前一爐清香,一具玉罄,完全和往昔一個樣子。

  辛紅絹心中一陣傷心,湧起一種從所未有的激動,哭著叫了一聲:「師父!」就向神尼的懷中撲去。

  清曇慈祥地摟著她,用寬大的袍袖擦著她的眼淚,和靄地道:「癡兒,什麼事值得你那樣傷心的,虧你還跟我學了十年的道呢!」

  辛紅絹依偎在清曇的懷中,彷佛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乍遇久別的慈母,一面感到傷心,一面又有著滿足。

  帶著眼淚,厥著嘴撒嬌道:「師父,您不要紅兒了!您怎麼把紅兒一個人孤零零的摔在新疆,自己先回來了呢!我又急又怕,拚命的趕了來……」

  清曇微微的歎息了一聲,把她推開了一點道:「癡兒,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不是空門中人,古佛青燈不是你的歸宿。

  所以我把你交給你師兄,他會愛護你,照顧你,比我更細心,更妥切,你跟著他會有幸福的,怎麼你不去找他,反而來纏我呢!」

  辛紅絹心中突然湧上歐陽子陵的影子,那麼英俊,又是那麼親切,接著沙漠中的相擁,輕吻,綠洲的水池中,自己沐浴時被他見到時的嬌羞,惶急,在他肩膀上小睡時的安祥,無數甜蜜的往事,一一勾起在眼前……

  心中充滿著喜悅,可是口中卻依然撒賴,扭曲著身子飛紅著臉,低低地道:「不!師父,我要跟著您……」

  清曇把她整個的推開了道:「癡兒啊!佛家最著重在一個字緣,你與我無緣,與佛無緣,盡賴在這兒有什麼好處,你師兄在山下等你,還不快去……」

  八成兒願意,一成兒孺慕,一成兒裝作,辛紅絹身不由己的,半推半迫的被師父趕下了山。

  離開了師父,她立刻又加快了腳步。

  因為在她的心中,是多麼迫切的想見到陵哥哥啊!

  歐陽子陵果然在山下等著她,老遠地,那英俊而熟悉影子已經映入了她的眼簾。

  「陵哥哥!」她簡直等不及跑下去,大聲地叫了一句,人已縱身而起,像一隻歸巢的乳燕,直向他身邊投去。

  歐陽子陵也喜悅地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對,說不出千萬種情意,這一瞬間,他們都已忘記身在人世了。

  突然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們後面哼了一聲,他們警覺的放開了手,辛紅絹才發覺陵哥哥的身後站著一個美麗而略帶憔悴的陌生女子,年齡大概要比她大一點,可是俏麗的臉上卻含著冷酷的怒容。

  歐陽子陵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含著一份歉意,笑著道:「珠妹妹,我忘了給你們介紹了,這是我方才告訴你的師妹辛紅絹妹妹。」

  然後又對辛紅絹道:「師妹,這就是我以前給你講過的陳姐姐,陳慧珠姐姐,你們以後多親熱一點兒!」說著對辛紅絹使了一下眼色。

  辛紅絹聰明而又胸無城府,何況她早就渴望著一見這位陳姐姐了。

  所以立刻跑過去拉著她的手,親熱地道:「陳姐姐,我早就聽陵哥哥說起你了,這次大家到新疆去,也是為了救你。後來聽說你被金姥姥帶走了,我們真急得不得了,幸好你又跑出來了,你是怎麼擺脫那老虔婆的……」

  她滿懷熱情,一張嘴哇哇的講得沒停。

  但是,陳慧珠卻冷冷的抽開了手,沉默了半晌,才毫無感情地說道:「辛姑娘,你心胸坦爽,妙擬天人,錯開今日,若是相逢異地,我一定跟你肝膽相照,結為生死之交,但……」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望著呆呆發怔的辛紅絹與歐陽子陵一眼,聲音變得更加嚴厲,接下去說道:「我們既然在今天這種場面之下碰到了,有些事情必需要弄清楚。」說著她轉向歐陽子陵:「陵哥哥,目前我暫時這樣叫你,至於以後將如何叫你,完全要看你一會兒所表現的態度而定。你是佛門弟子,應該知道說謊是要下拔舌地獄的,因此我現在問你的話,你一定要據實回答!」

  歐陽子陵囁囁嚅嚅的說道:「珠妹妹,你知道我一向是說老實話的,尤其是對你……」

  陳慧珠伸手打斷他的話:「你等一下再討我的好,我問你,從前你在點蒼山的路上對我發過什麼誓,你還記不記得!」

  歐陽子陵激動地點頭道:「我記得!」

  陳慧珠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那麼你把誓言再說一遍!」

  歐陽子陵望著依然瞪目呆立的辛紅絹,臉色呈現著一種痛苦的痙攣,一字一句,肯地的說道:「精誠相愛,永矢勿諼,地老天荒,此情不渝!」

  陳慧珠笑了一下,毫無表情,分不出是真笑還是假笑,她用手戟指著歐陽子陵道:「照這樣說來,你承認是愛過我的,對不對!」

  歐陽子陵道:「直到現在我依然是愛著你的……」

  陳慧珠突然聲色俱厲地喝止他道:「住嘴!你除了有天下第一的武技外,還有著天下第一的利嘴,你既然說過生死不渝,為什麼既鍾情我於前,又移情你師妹于後!」

  歐陽子陵立即申辯道:「珠妹妹,你誤會了,你聽我解釋……」

  陳慧珠俏眼一翻道:「誤會!你敢再大聲地說一句『我和師妹之間,僅只有師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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