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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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紅絹聽見師父把自己交給師兄,芳心又喜又羞,粉頰如酡,一聞此語,正好下場,俏綠的身影一縱,拔起半空。 然後像只小鳥似的,直投向路上,人還沒著地,已經急喊道:「爹爹!龍姐姐!紅兒來了!」 翩翩地降落在左棠懷中,另一隻手,卻拉住沙漠龍的衣服,星目含淚,萬言千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左棠與沙漠龍在歐陽子陵身劍合一,竄上山頂之際,就已在下馬戒備,以便接應,後來聽出辛紅絹的呼喊,才知道是自己人。 想到人家師伯侄初次會面,總有一番話說,故以耐心地佇立在路旁等候,這一接著辛紅絹,雖為小別,恍同隔世,互相對望著,都是呐呐地說不上話。 隨著辛紅絹之後,空中又降落兩條身影。 不,應該說是飄落兩條身影,因為人若從高處跳下,絕無如此輕妙,悠悠的,渺渺的,像兩片羽毛似的沒有一點聲息。 歐陽子陵謙沖為懷,稍落在清曇神尼之後,其實他的功力,足可以追個平排的。 沙漠龍以晚輩的身份叩見了,左棠年事雖高,比之神尼,則又差了一大截,因此他也想以後進身份叩謁。 卻為清曇師太含笑攔住道:「左道友,你是紅兒義父,我是她的師父,武林論輩不敘齒,你我以平禮相見吧!」 左棠依然躬身施禮,神尼卻也還了他一個稽首。 老頭子對人不是自稱老夫便是老朽,在清曇神尼之前可不敢如此托大,只好說:「左某恭敬不如從命,然覬神尼朱顏宛容,駐容有術,後生末進,自愧不如,徒具衰態,豈僅不勝汗顏,衷心敬畏有加!」 清曇莞爾含笑謙辭道:「左道友說那裡話來,臺端行俠人間,譽滿江湖,比諸貧尼避世深山,不知高明凡幾,能得相逢便是緣,舍師侄多承訓示,小徒更蒙愛顧,貧尼感激無狀,那裡還敢當得如此謬贊!」說完又攜著沙漠龍的手道:「濁世幽蘭,芳穀奇葩,紅兒誇你美絕天人,貧尼還不敢相信,今宵初見,果然勝似聞名多矣!我一個徒弟,一個師侄,多承你折節下交,今後要麻煩你多費心照顧了!」 神尼話中有話,弦外有音,直聽得沙漠龍,芳心亦羞亦喜,忸怩著說:「前輩,您是紅妹妹的師尊,就跟我的師尊一樣,怎麼跟晚輩說話也是這麼客氣,龍兒一切都不行,全仗陵哥哥跟紅妹妹多方指教,小獲進益,那裡還敢說照顧二字,連跟著他們學,我還怕不夠格呢!」 左棠大概從清曇的那番話中,聽出了幾分春光,笑著掀髯道:「都別客氣,都別客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說來說去,還不是那麼回事兒。江湖人講究的是和氣多福,只要你們今後和和諧諧的,我和神尼就心滿意足了!哈哈,哈……」 老頭子大概是得意到了極點,忍不住大笑起來,可是他的話未免太露骨了一點兒!神尼世外人,僅只是淡淡一笑。 沙漠龍紅透雙頰,難禁喜上眉梢,有這兩個人的一句話,她的大事定矣! 歐陽子陵心中自是千肯萬肯,表面上還得裝個訕訕然的樣子。 只有辛紅絹天真未鑒,嗔著去揪他的鬍子,嬌叫道:「爹爹,您這麼大的歲數,盡拿我們小孩子開胃,我非要拔光你的鬍子不可……」 左棠一邊躲,一面笑著道:「不能拔,不能拔,我就是這幾根山羊鬍子,璿珠島的火穀上燒了一小半,青靈子那假牛鼻子的火雷珠又炸了我一小半,再讓你一拔,乾爹只好到宮中去當老公公了。」 清曇神尼笑著把辛紅絹攔住,由於他這幾句詼諧的笑話,將歐陽子陵與沙漠龍都招得捧腹不止。 只有辛紅絹不甚解事,盡著追問老公公是什麼東西,跟爹爹的鬍子有什麼關係,可是大家都揉著肚子忍笑,誰也沒告訴她,由著她睜大了眼睛去發怔了。 歡笑了一陣之後,大家又談正經問題了。 辛紅絹把師父救她的情形說了一陣,那倒沒什麼波折,末後歐陽子陵卻鄭重的向清曇師伯稟告了苦木大師訂約之事。 神尼微歎了一口氣道:「苦木論修為不在我下,論年歲也跟我差不多,可惜他修的是外功。雖已登峰造極,嗔念這一關卻始終無法打通,我生平沒與武林人物打過交道,想不到晚年卻惹下了這場是非。到時候只有去碰一下了,能夠善了固然很好,無法和解只有付諸天命,真要拚起來我並沒有多大把握勝他,只有借重師侄了,事關本門榮辱,你必須好自為之!」 歐陽子陵惶恐地道:「弟子身受師門洪恩,榮辱所系,雖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只是弟子功力太差,對付他的弟子朗月,已感不支,要說能與苦木大師一決上下,弟子自知決無此等能力,只怕有負師伯厚望了!」 清曇道:「陵侄不必妄自菲薄,功力固在修為,福緣亦足重視,你幼年以大還芝為糧,十年學藝所服何下數十株。只是遺憾你照笈所學,末得深奧之竅,好在離會尚遠,在這段時間,我會指導用功的,再者,天殘功訣亦宜勤練,異日藏邊之會大有用處,你等滴水崖事完,應該好好地學一下,以免將來一任宵小橫行,而無制裁的方法。」 歐陽子陵恭身受敬,神態莊重異常,卻又免不了帶些懷疑地道:「弟子與左伯父等,親見苦木大師離去之身法,功力確已超凡人聖,師伯對異日藏邊布達拉寺之約,似乎成竹在胸,弟子愚劣,請叩其詳!」 這問題不但縈繞于歐陽子陵胸中,左棠,沙漠龍,辛紅絹等人莫不怔仲於心。 因此都將眼光投向清曇身上,希望她能說出一番道理! 誰知神尼僅只淡然一笑道:「貧尼雖于先天易數,略有所得,然世間根本沒有未卜先知之人。苦木造詣確實不凡,連我也不敢說是必成,然而他那個人還肯講理,再強也強不過公義天心,所以西藏之行,無論勝敗,都不會有甚風險。倒是此度南天山之約,災舛頗多,端木賜良心計狠毒,據我所知,他已邀了不少隱名多年的魔頭為助,此舉不僅在傾覆中原武林,更有領袖群倫,獨霸江湖之意,我們倒不能不慎重以赴!」 大家都聽得憬然色變。 左棠道:「神尼似乎足跡不出哀牢,然耳目之敏,幾乎遍及天下,左某敬仰無極,不知那毒物究竟邀了些什麼能人,神尼能否先告示一二,也好使我們有個準備!」 清曇面容一整道:「九十年前齊名長白雙屍,據雲在家師弟悟非手下受創,然而他並未身故,現為七星岩上貴賓,更有苗疆蠱婆金姥姥,與老毒物氣味相投,此刻也在為他得力臂援。這些人貧尼早年只是耳聞,然知俱為毒絕一時的人物,長年銷聲隱跡,俱為受了正派人士的懲戒,埋首苦練絕技,以圖一快,所以此次西行,不僅為救人,亦且是蕩魔,為天下武林,一清敗類!」 歐陽子陵與辛紅絹、沙漠龍等人,出道太晚,對這些名字可說是聞未所聞,左棠卻是知道的。 當他還是小夥子初入江湖時,還聽得不少有關他們的傳聞,所以面現驚容,他想不透端木賜良有多大道行,能延攬這麼多的魔頭為其所用。 清曇神尼歎道:「幾十年來,正派人士相繼物化,一二碩果僅存的故老,有的潔身自好,不再過問江湖事,有的固步自封,藝業未見多大進境。而那些魔頭們卻切志苦練,一日千里,貧尼若不為天下蒼生,亦何至自壞晚節,遽而出山呢!紅兒生死有命,我不救她,她也死不了,單只一點小事,難道我還值得關山萬里,費神奔波麼?」 歐陽子陵聽了,才知此行前途艱險。師伯愛護情深,不惜中輟清修,出山接應,不禁感動於衷,發之無狀,匐匍在地下,含淚叩首道:「師伯開關顧之情,弟子殺身難報……」 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清曇一把將他扶起,對這個初見面的師侄,她真喜愛到了極點,他的稟賦資質,心胸懷抱,無一不是極上之選。 因此雖然她早已斬盡六欲,卻也忍不住用袍袖替他拭著眼淚,激動地說:「癡孩子,祛魔行道,本是無上功德,正義中人,誰都有一份責任,這又不是你一個人,同在一門,你對我那樣客氣做什麼。倒是你左伯父,本來閑雲野鶴,何等自由之身,為了你們這一班小孩子,幾度出生入死,你該謝謝他才對。」 歐陽子陵聞言,又轉身對左棠跪下。 老頭子本來被清曇神尼誇得很不好意思,這一來越發當不起了,慌忙用手攙住,連聲謙辭道:「神尼金玉之言,益令左棠愧顏無地,我早年但憑一己好惡,任意行事,也不知造下多少罪孽。還虧後來認識了他們這批年青人,行為正直、心胸光明,無形中受了不少感染,多多少少,總算做一些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事,私心感激尚且不及,那裡還當得起這般對待,賢侄快起來,否則我也只好對你跪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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