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這次他覺得無須躲藏了,所以公然現身,意在給索良等人一個驚慌失措,不想一跨出門口,兩個人都已不在,換幾個蒙古兵在看守。

  這幾個傢伙昨天已吃過苦頭,一見歐陽子陵出來,哇哇怪叫幾聲,全部都跑光了,歐陽子陵沒去追他們,卻聽得前面傳來一陣連珠爆響,想起火雷珠厲害,慌忙趕出來。

  見青靈子已跑,火雷珠也沒傷到人,沙漠龍、辛紅絹伊人無恙,遂放心地隱在一邊,及至索良出面挑戰,他怕她們不知道底細而上了當,這才飛身而出……

  一篇話說起來比做起來還長些,因為有時他必須停下話頭,去為她們解釋一下中間的細節,他在將近兩個時辰內所遭遇的變故,也許比某些人的一生還要複雜。好不容易將話說完了,辛紅絹睜著一雙大眼睛道:「陵哥哥,你的福氣真好,人家想都想不到的事,全給你無意中碰上了,把天殘秘笈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啦!」

  歐陽子陵面有難色,原來他曾經翻了一下,功訣上第一篇就注明,本書在未練就之際,不可假手示第二人,否則必有不測。

  所以他見辛紅絹作此要求,心裡十分為難,若是拿出來,的確有所不便,若是不拿出來,似乎又顯得小家子氣。

  倒是沙漠龍懂事,知道他必有難言之隱。用話解圍道:「不可以!陵哥哥尚未參拜那位天殘老前輩的骸骨,因此不能算是真正的入門,更不能算是秘笈真正的得主,他沒有權利隨便把秘笈示人,我們也不應該看。」

  義正嚴詞,卻又合情合理,歐陽子陵十分感激,辛紅絹出身名家,先前隨口說一句原不過是好奇,當然不會再作要求。

  歐陽子陵見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來道:「癡前輩跟左伯父坐定也該完了,我們去看看吧!」說著第一個出了營帳,沙漠龍與辛紅絹緊跟在後面,走下山谷,到達山洞門口,見左棠癡道正站在門口發怔,金兒盤回在他們腳邊,苦在有口不能言,幾個維吾爾人,卻又指手劃腳說不清楚。

  突然兩條人影飛掠過歐陽子陵,一個嬌呼:「師父!」一個嗲喚:「爹爹!」辛紅絹是含著兩泡眼淚,撲入左棠懷中,沙漠龍溫婉地站在師父的面前,八目相對,默然無語。

  兩個少女心中是一般激動,可是由於個性的不同,她們表達感情的方法也是有所不同的。

  左棠撫著辛紅絹的頭髮,見地還在那兒抽搐,不禁笑著道:「傻孩子,我不是好好的嗎?哭什麼勁兒呢!」

  辛紅絹在他懷中扭了一下,觸到傷處,疼得老頭兒直皺眉,卻沒捨得將地推開。還是歐陽子陵看出來了!

  笑著將辛紅絹拉過來道:「師妹,左老伯身上還帶著傷呢!那經得起你這樣搓揉。」接著又關切地問道:「二位老人家傷勢好一點了吧!方才我曾經到洞裡去過,看見二位老人家正在運功,沒敢打擾,只好在外面等候……」

  左棠恍然道:「原來賢侄已經到過洞中,怪不得我一醒過來,金兒就把我直往外拖,我還以為那畜生發了瘋呢,沒話說,這次又仗著你救了我……」

  話才說到這兒,已被歐陽子陵攔著道:「這次小侄沒有出力,完全是紅妹妹和那位龍妹妹的功勞。」

  辛紅絹不肯居功,連忙辯解道:「別算我,人家都慚愧死了,一切還是陵哥哥,我跟龍姐姐幾乎招了人家的毒手,他不但救了你們,連天殘秘笈也得到了。」

  姐姐妹妹的,已把老人家弄昏了頭,再聽說天殘秘笈被歐陽子陵得去,更使他們驚疑不止,還虧得小妮子口齒清楚,把一大堆的事情說得明明白白,連天殘子的留函背得一字不差,才算使他們了然。

  癡道人感慨一聲道:「一飲一啄,俱是前生註定,我們三把老骨頭,費盡心力,只弄到了一本膺品,還為它幾乎傷了老命,看來今後光大武林的使命,都要落在你這個小夥子身上了……」歐陽子陵誠惶誠恐,連聲謙虛不敢。

  沙漠龍一直悶在旁邊,這個時候才得機會說話,她柔和地將粉臉朝著癡道人問道:「師父,青靈子的火雷珠,威力好像並不太強,怎麼您三位元老人家都會著了道兒呢?」

  癡道聽罷,微微一歎道:「算起來都怪我不好,那天我們在洞中找到了一本薄絹冊,以為是天殘秘笈得手了。正在高興之際,忽然外面有人喝罵道,『三個老鬼,趁早放下秘笈,否則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話音剛落,就打進來一大蓬暗器,我也來不及察看它是什麼東西,就劈出一掌,誰知道掌風剛接觸到那蓬暗器上,劈劈拍拍的就爆炸起來了。我與左老先生距離最近,洞中地方小,躲都躲不掉,所以傷得比較厲害,你瘋師叔受傷最輕,他把我們倆移到這大洞中,秘笈當然丟失了。瘋師叔功力只受了一半損失,硬闖了出去,我與左老先生就全憑著那只神獸保護著,才沒丟了性命,最氣的是連敵人的樣子都沒看清楚。」

  左棠與癡道雖然運功調息了一陣,經過這半天說話,又累得有不支狀態,辛紅絹跟沙漠龍忙把他們扶到營帳中休息,由歐陽子陵給他們敷上帶來的油膏,一切都舒齊了,才讓他們靜靜的入睡,自己伴同著兩個少女,走到左棠先前所停留的石洞中。

  歐陽子陵遵照留緘上所說的位置,用龍泉劍向著石地上挖去,沙漠龍也用青冥劍幫忙,沒有多久,果然削到一方石塊,掀起石塊,卻是一個地道的入口。

  地道裡黑黝黝的,十分陰森,辛紅絹與沙漠龍都害怕,卻又不放心歐陽子陵單獨深入,壯起膽子,相偎地跟在陵哥哥身後,進了地道。

  石洞雖然很乾燥,這地道內卻異常朝濕,頂上不住地朝下滴水,而且在兩壁上隱隱約約閃爍著碧綠的磷火。

  辛紅絹在肚子裡暗罵這個天殘子,真是個怪人,死後埋骨在這一個地獄似的鬼穴裡,不知是何居心。

  歐陽子陵卻依舊恭謹地朝前走著。

  階梯走完了,他們置身在一間地室中,這間地室異常的寬大,裡面堆放著許多典式古雅家俱,也陳設著許多珍貴的古玩,室頂懸著一顆大珠,由珠身放出暗綠的光華,照著這一間陰風淒淒的巨室。

  室旁雲床上映坐著一個老者的屍體,栩栩如生,胸前掛著一塊玉玦。

  歐陽子陵走到雲床前,恭敬的叩了三個頭,然後走近雲床,發覺這老者齊膝蓋以下,兩隻腳都沒有了,這才意識到他為什麼自號天殘的原因。

  在他的手上持著一張柬帖,歐陽子陵虔敬地默禱一番,取下柬帖,上面依然只有幾個字:「諭吾徒,取我胸前玉玦,佩于心口,一如我狀,不得有違。」

  天外玉龍當然如命,取下玉玦,觸手溫涼,連忙照老者的樣子掛好,奇事發生了。在他將玉玦移走後,不到一下工夫,老者身上的頭髮,鬍鬚,以及皮肉,都變為灰粉,簌簌落下,頃刻之間,只剩下一具骷髏,可是在骷髏的腹中,留著一個錦囊,若非皮肉化去,這錦囊是看不見的。

  歐陽子陵再打開錦囊,裡面有著一紅一黃兩顆小珠,晶瑩光圓,另外附有一方素絹,上面密密層層的寫著許多字,他再打開一看,對這位長者的處心積慮,感到異常的欽佩。素絹上的字是這樣的——

  「餘一再故布疑陣,非賣弄玄虛,實有深意存焉,功訣所載武學,實已窺天地之奧,餘雙足系天殘,因以自名,即此一憾,致令無數神功,未能登其堂奧,含咎泉下,惟冀我徒能克成之,然普天之下,佳才難選,茹恨以終,期死後有緣,不使吾學成廣陵散。

  功訣上附劇毒,人若觸之,終身不能解,僅溫玉玦可穰,故此塊須佩帶終身,片刻不可離,否則三日之內,必如餘之遺蛻,化為碎粉矣,得功訣後,蔑視我言,不來參餘遺蛻,定遭此碎身之報。

  室頂珠名照明,懸之暗室生輝,更可洞燭人體,歷歷分明,紅珠名渥丹,能僻火療傷,黃珠日雄精,佩之蛇蟲僻易,百邪不侵,俱人世奇珍,留贈我徒。

  室中珍玩,可將出濟世,天生資財,不宜暴殄,且余出身富貴,為我弟子,亦不可寒傖,床下有玉匣,載我骸骨,葬之西子湖畔,天殘子留。」

  辛紅絹在歐陽子陵身後,一面看,一面心跳,暗叫一聲僥倖,幸虧剛才我沒有要看秘笈,否則只有一塊玉玦,兩個人中,不是總要死一個的嗎?

  歐陽子陵在床下,果然找到一個玉匣,莊重的收殮了天殘子的骸骨,背在身後,然後在沙漠龍與辛紅絹的幫助下,將室中的玩物收拾成三個大包袱,最後在室頂取下照明珠,這間地室就永遠沉在黑暗中了。

  歐陽子陵將照明珠放在手掌上,果然淡綠的光透過去,將裡面的骨骼、血管,都照得清楚異常。

  辛紅絹覺得很好玩,沙漠龍卻一連串地叫道:「陵哥哥,快收拾起來吧,怕死人了,有什麼好看的!」

  三個人又循著黑暗的地道,走出石洞,用蓋子封好,乍見天光,眼睛都有點不舒服。沙漠龍卻嬌柔的說道:「陵哥哥,你現在也是富甲天下的財主了,該不會賺我富貴氣息太重了吧!」

  歐陽子陵皺起眉頭,望著三個大包袱發愁,他自少經歷貧閑,現在有了錢,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辛紅絹替他出主意道:「天殘老前輩要你用來濟世,將來咱們開個大藥店,聘請天下名醫,專給窮人治病,施診兼施藥,分文不取,你說好不好?」

  沙漠龍笑著道:「好!好!而且就請你當大掌櫃,將來我窮了,病了就到那兒去治,不但要你施診施藥,而且還要你管吃管住!」

  辛紅絹也笑著打顫道:「行!你儘管來好了,不過我沒有皮帳蓬,你要是來了,我請陵哥哥用黃金為你蓋一間屋子。」

  沙漠龍詫異道:「那是幹什麼?」

  辛紅絹笑道:「金屋藏嬌呀!黃金有價,美人無價!像你這麼美的人,不住黃金屋,有玷顏如玉!」

  沙漠龍急得要去撕她的嘴,辛紅絹笑著往歐陽子陵身後躲,天外玉龍夾在中間,笑也不是,攔也不是。

  她們說起開藥店,倒提醒他一件事,口中「哦」了一聲。

  兩個女孩子被他一哦,都停止了笑鬧,四隻眼睛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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