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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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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子陵朝辛紅絹苦笑道:「老子所謂返樸歸真,叫人回向自然,我們可真是做得徹底了。你看,穿了握魑皮,露天而宿,茹毛,飲血,完全是回到洪荒時代的生活了,無懷氏之民歟?葛天氏之民歟?」 辛紅絹看見他搖頭擺腦的掉起文來了,不由得噗嗤一笑:「你還有興趣開胃呢,人家都快要噁心死了!」 收拾起疲倦,稍減了饑渴,二個人又開始奔向那渺茫的前程。 春天裡的沙漠晝到得遲,夜來得早,再經過兩個時辰,天際晚霞如鏡花水月一閃,大漠又被黑暗籠罩,氣候開始轉涼了。 在沙漠裡就是這個樣子,白天熱得直流汗,夜裡可冷得令人發抖,濕的汗在背上還沒有幹,這會兒冷冰冰的貼在肉上尤其令人難過。 白天裡喝了幾口鷹血,此刻早就化為汗水了,天雖冷,口渴卻令人異樣地難受。 辛紅絹又開始累了,她把眼睛抬向歐陽子陵,他也是一臉憔悴。大姑娘心裡一陣慚愧,幽幽地靠近他:「陵哥哥,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麼多的苦……」 她的聲音中已摻雜著哽咽。 歐陽子陵連忙靠近她,手扶著她正在抽搐的雙肩:「師妹,別傻了,這怎麼能怪你呢! 要不是跟我出來,你怎麼會受這種委屈,誰都沒有錯,天無絕人之路。歇一會兒,咱們再趕路,璿珠島上那麼多危險我們都闖過了,我就不相信會困死在這片沙漠上!」 辛紅絹感到有一絲熱力,從他的雙手透過薄薄的衣裳,傳到她的肩頭,再傳到全身,知道師兄以他自己疲累的身子,還拚著一絲餘力,籍真氣增加自己的精神。 她芳心一陣感動,忍不住哇的一聲,投在他的懷中哭了起來。 歐陽子陵的確是累了。 可是他是個男人,尤其在這個時候,他覺得對這位嬌弱的師妹,有呵護她,安慰她的義務,見她哭得根傷心,一時實在想不出什麼法子,只好慢慢地扶著坐下,然後緊緊的擁著她。 在歐陽子陵強壯有力的懷中,辛紅絹感到一種從所未有的安慰,然而她沒有停止哭泣,方才她是為歉咎而哭,現在卻是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而哭。 突然,歐陽子陵抬起她的臉,在她涕淚交橫的面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辛紅絹為這突然而來的舉動呆住了,甚至停止了哭泣。 一霎之間,她內心感到異常地茫然,耳畔卻響起歐陽子陵溫柔的聲音:「師妹,我沒有意思要冒犯你,可是你哭得我心很亂,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師妹,你不會怪我吧?我是喜歡你的,非常喜歡……」 突然她覺得自己的生命異常充實,這輕輕的一吻意義何等重大啊!她領略到師哥這一吻不僅是喜歡,更是一種無限的愛? 她忘卻了疲累,忘卻了饑渴,忘卻了任何的苦難與危險,沉浸在忘我的,愛的陶醉裡,這一刹那間,她願意為他獻出一切,為他做任何的事。 她的臉被內心的愛情燒得滾熱,伸出雙臂,緊緊地抱著歐陽子陵,用夢囈一般的聲音說道:「陵哥哥,我在趕路的時候,我很怕我會躺下來,死掉了,因為那就永遠的離開了你,現在我不怕了,就算我立刻死去,你已經跟隨著我,誰也不能再把我們分開了……」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歐陽子陵火熱的嘴唇封蓋住她的囈語,周圍靜靜地,靜得只能聽見彼此間的心跳。 他們原來就有愛了,可是那是一種靈性的愛,微妙的存在彼此的心中,像兩朵幽弱的磷火,互閃著暗綠的光。這一場的磨難卻使他們的愛更接近了,使他們深刻的體會到愛之火焰還有更激烈的燃燒。 「噗」,有一點聲響從他們的頂頭飛過,也將他們從沉迷中驚醒,黑暗中只有一絲微微的光。 歐陽子陵看得很清楚,那是一隻飛鳥,然而這只鳥,卻給了他們生之啟示。 歐陽子陵跳起來:「師妹,快追,那是一隻烏鴉,這種鳥飛不遠的,那麼前面一定有樹林,有水,有草,或許還有人家!」 辛紅絹也跳了起來,此刻渾身都是勁,生命太可愛了,尤其是充滿了愛的生命,這值得用盡每一分力氣去追求。 倆人手牽著手,追隨著逝鳥的方向,急奔前進,生命的音堂心在騰躍著,所以他們跑得很快。 沒有多久,他們追上了那只急飛的鳥。 再沒多久,他們果然看見一片黑壓壓的樹林,一潭在黑暗中泛著白光的水池,一片蒼茸的草地…… 兩人在水池旁盡情的大喝了一頓,然後倒在草地上,真正的睡著了,這是一場安逸的睡眠,安詳地,無慮地,從死之邊緣撿回了生命,有什麼比這更值得興奮的呢? 沙漠不是全部不毛之地,有些地方也有水源,那兒芳草新鮮,群獸孳生,甚至還有白楊的林子,這就是所謂綠洲,也是牧人們放牧牛羊的天堂,歐陽子陵跟辛紅絹找到的就是這麼一塊地方。 早晨,歐陽子陵被刺眼的陽光照醒,有幾隻烏鴉在白楊的枝梢呀呀地啼。 烏鴉本是一種不吉利的鳥,尤其是大清早,誰聽了都會陣地吐口唾沫驅驅晦氣,然而這聲音在歐陽子陵的耳中卻充滿了親切的感覺。 他坐起身來朝旁邊一看,卻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辛紅絹不見了,地上的草還留著被壓過的腳印,辛紅絹的人已不知到那兒去了。 仳一急,連忙竄至林邊,稀稀疏疏的幾百棵白楊樹周圍,全沒有影子,連忙又竄到水池邊去,腳步才踏到地邊的矮樹,就聽見她清脆的喉嚨急叫道:「陵哥哥,別過來……」 她喊得遲了一步,清澈如鏡的碧水中,正浸著辛紅絹白玉般的胴體,就是那匆匆地一瞥,足以使他的臉紅心跳,像犯了大罪的孩子,趕緊回頭跑到地上,背著地子坐下,心裡像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等了半天,才見辛紅絹臉紅紅地走過來。 他趕忙站起來,滿臉歉容,囁囁嚅嚅地道:「師妹,對不起,我找不到你急了,所以才……我不知道你……我沒有看見……」 辛紅絹臉急得飛紅,綠色的小蠻靴在地上一頓,嬌聲地嚷道:「陵哥哥,你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人家都害臉死了,你還要說。」 聲音中帶著顫,可是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天下最難測少女心,她愛他甚至於超過自己,她也願意把一切都交給他,可是決不願意像那樣地暴露自己。 女孩子的愛是含蓄的,被動的,有保留的,這種心情連自己都不明白,何況是歐陽子陵呢! 天外玉龍再聰明絕頂,也無法測知少女們微妙的心,所以,他只好怔在那兒,半晌作聲不得。 相對良久,還是辛紅絹以母性的溫柔打破沉默:「沾了滿身的沙子,你也該去洗一下,我上林子裡去看看,弄點東西吃。還有你的白外衣都成黃的了,呆會兒別穿上,我給你洗一下,乘著有太陽,涼一個上午,大概就幹了!」說完,她就像一隻小鹿般的跳進林子去了。 歐陽子陵這才訕訕的走到地邊,他不敢脫了衣服下去,只是脫下外衣軟甲鞋襪,然後連著內衣一起跳入池中。 春寒鬥峭,水寒徹骨,然而對於絕藝在身的歐陽子陵,卻算不了什麼,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下,然後上岸,找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 他閉目對日,舌尖抵顎,默運起九天禪功,佛門心法,果然奧妙無窮。 約有盞茶時分,周身冒起一陣水霧,霧氣氤氳中,他光華內斂,神相莊嚴,氣走百穴,納于丹田,等到坐功做完,衣服都幹了,他才笑嘻嘻地跨下座石。 辛紅絹已經獵得一頭黃羊,趁他練功灼衣之際,在池旁剝皮去髒,拾掇乾淨,同時也將他的長衫洗好,然後效古人鑽木取火之法,手蓄勁力,以兩條枯柴互相磨擦,籍乾草引燃,燒起一堆野火。 她忙碌得像一個能幹的主婦,烤肉,曬衣服。 近午時分,衣服幹了,黃羊肉也發出一種誘人的香味。 那嫩黃色的油脂,不住嗤嗤的滴入火中,這在僅吃了兩塊生鷹肉的他們開來,更是一番興奮的誘惑。 歐陽子陵等不及它全熟,就揀較黃的地方割了一塊,也不怕燙嘴,一面咀嚼,一面咋舌贊道:「美,真美!師妹,你不愧為女易牙,將來我要是開館子,一定請你當爐掌廚,保管可以門庭若市,搶盡天下名廚的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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