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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歐陽子陵聞言知意,笑著道:「風塵三俠,千古佳話,島主雄才蓋世,正是虯髯客一流人物。」

  騎鯨客掀髯長笑道:「大俠過獎,虯髯客當世之雄,敞人自知不如,而心嚮往焉!」他見大家都沒有接腔,乃繼續往下說道:「虯髯客遇李靖,乃知世有明主,不與李世民爭天下,反傾囊助李靖成事,自往海外稱王。今天紛亂,正豪傑奮起之秋,大俠秉絕世之才,將相無種,若有意問鼎,在下亦不願讓虯髯客專美於前,當傾全力以為後援,蓋不惟君擇臣,臣亦擇君耳。」

  騎鯨客這番話一出,除了歐陽子陵、獨醉生腦筋較為靈活的人外,莫不大吃一驚,因為這完全是出乎意外,與他們的預謀不合。

  天外玉龍心中暗笑道:「好傢伙,明明是你自己心向神往的事,卻往我的頭上推,我要是真答應了,怕你不急得跳起來,可是我又怎能夠答應呢?」

  當下站起來謙謝道:「島主盛情,高誼雲深,然念歐陽子陵一介書生,略譜技擊,既無經天緯地之才,亦無衣帶紫之志,此番前來,僅為乞取紫貝以全武林數十俠義之命,若蒙見陽,銘感五內,舍此別無祈求。」

  騎鯨客依然不動聲色地道:「紫貝的事簡單,何時大俠離島當可奉上,只是方才聽大俠一番表白,只見大俠志在林泉,胸懷高介,然則以敝人鈍才,倒頗有志於保生民,領社稷,逐鹿中原,大俠是否認為太狂妄一點呢?」

  歐陽子陵見他如此相詢,一時倒不知該如何答覆。良久他才道:「歐陽子陵雖曾稟聖賢遺訓,倒並不是愚忠之輩,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以島主雄才大略,當然是一代王者之選,不過愚意以為島主能在此海外,傲嘯湖山,逍遙自在,何必一定去牽入名利爭奪之場。況當今之主雖無大志,史可法、張名振等可稱名臣,島主真要抱濟世之宏願,又何必一定要躋身帝王之列呢!」

  歐陽子陵以為這樣總算把話講得夠婉轉了,而且自己的意思也表現得夠明顯了。然而騎鯨客的真正目的尚未表明,又豈肯就此甘休,是以哈哈一笑道:「大俠既然認為敝人尚可一為,那你其他的意思可就錯了。福王昏庸,桂王懦弱,皆非興國之君,通古斯人虎視耽耽于關東,史閣部有謀無勇秦良玉一介女流,張名振糧餉不全,馬士英、阮大鍼之流當朝弄權,朱明氣數已盡,覆亡乃旦夕間事,敞人以海外數十年之經營,聯絡得五湖四海武林朋友何下萬餘眾,況一旦義旗舉起,聞風回應者,猶在不計其數。所憾,少如大俠之流的將才耳,何妨一匡在下成事,亦庶幾免湖山落異族之手耳,大俠于意雲何?」

  騎鯨客終於明白的說出了他的來意,儘管他的道理完全是胡說八道,可是他分析的現勢卻是事實。

  歐陽子陵心憂國難,故以對後面那番話根本沒在意聽,直到全宮的人都把眼睛註定他時,他才警覺過來。

  他略一定神起立拱手道:「子陵身無食肉相,與貴富無緣,此生只合老死江湖,而且匹夫之才也不堪當將任,島主旄下能人甚多,豈在乎一個歐陽子陵呢!」

  騎鯨客怪眼一翻道:「那麼大俠是一定不肯屈就了?」

  歐陽子陵見他聲音已失去了那種偽裝的平和,遂也抗聲道:「夙志所限,礙難從命!」

  騎鯨客再把聲音加重道:「那麼你不要紫貝了,也不要那些跟你上點蒼山而冤枉送命的朋友了。他們也許都有著妻兒老小,就因為你一個人的固執而令那麼多人痛苦,你還配談什麼道義,說什麼天下第一?」

  這幾句話像一把利刀,深深刺進少年俠士的心裡。

  他憤怒地大叫道:「歐陽子陵行事,但求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我們對道義的看法未必盡如島主,是非自有公論,歐陽子陵不想饒舌,島主假如無其他見教,恕我要告退了。」

  騎鯨客哈哈大笑道:「我這璿珠島上的寢宮,豈是隨便任人出入之地?」

  天外玉龍劍眉一豎,朗然道:「歐陽子陵奉召而來,依禮告退,未失江湖禮數,但不知島主藉何故留難?」說罷抬手按劍,他早得獨醉生警告,知道不可能輕易脫身,所以一看說翻了臉,已在準備暗算。

  果然剛把手摸上劍柄,就聞得腦後有金刀劈風之聲,側身劈過,卻看出偷襲者乃是扶桑劍士之一的小男次郎。

  歐陽子陵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們東瀛劍法中,好像沒有這樣不聲不響的一招吧!」

  小男次郎滿臉通紅,無言可答,悶狠狠的又是一劍砍到,這次歐陽子陵存心給他顏色看,不在閃躲了。嗆然掣劍出手,反腕近上,「當!」的一響。

  小男次郎的功力僅次於宮本,當然不如歐陽子陵,突覺手腕發麻,兵刃幾乎脫手,抽劍一看,他的精鋼倭劍難敵龍泉名刃,上面已被砍開一道缺口。

  心下忙著,忙用倭語朝呆立在一旁的鈴木與龜山招呼,刷刷,二人略一遲疑,兩劍出鞘,三個扶桑劍士把一個少年俠士圍在中間了。

  天外玉龍凜然不懼,展開手中三尺龍泉,卻不用大羅劍,只是以看赤龍子崔萍的七星劍迎敵。

  七星道家劍,崔萍仗之以成名,雖受創于陳慧珠的大羅劍下,然只是較招下較力,此刻乃是拚命而非比武,當然沒有那麼多顧慮。

  歐陽子陵力貫劍身,從容揮敵,輕鬆自如,卻把三個扶桑劍士激出了真火。鈴木最是爆躁,數次搶攻無效,怒吼一聲,拚命進攻,完全換了不顧生命的打法,對歐陽子陵恍在漫天的劍雨,渾如未覺,每一招都是存心兩敗俱傷。

  這一來歐陽子陵可就沒有那麼輕鬆,他自己當然不願意受傷,可也不願傷人,無形中就受了很多牽制。

  其他二人看出便宜,遂也學鈴木的方法,三個高手存心拚命,那力量的確非同小可,少年俠士縱有通天澈地之才,也擋不了這一陣猛攻,因之弄得險象百出。

  他們狠拚了三十多招,突而鈴木、龜山兩支劍,一劈一撩,上下交攻而至,跳也跳不掉,蹲也蹲不下,本能朝後退了兩步。

  「嗤!」的一響,小男次郎背後一招狠刺,直奔後心而來,幸而他身上穿著猩魈皮軟甲,擋住劍尖沒刺進皮肉,卻把儒衫劃破一道裂口。

  這是少年俠士行道以來第一次吃過這樣大虧,激起了年輕人的傲性,一飛沖天,在空中清嘯一整,「星垂平野」,龍泉劍灑下萬道光雨。

  三人只覺得劍氣砭面,慌忙撤劍自保,一陣金鐵交鳴,鈴木斷指,龜山削髻,小男次郎最慘,一隻右腕整個剝下。

  歐陽子陵以他的絕頂的功夫,一劍創三敵,確實鎮住了全場的人。

  騎鯨客觸目驚心,殺掉歐陽子陵的心更堅,仰天長笑,笑聲中充滿了令人懼栗的寒意。

  他說道:「好!歐陽子陵不愧為天下第一人,絕世劍術無雙,不過今天要是讓你跑出了我的寢宮,我也枉在璿珠島上稱王了……五龍堂主擺陣,我要叫你中原大俠領略一下海南絕學。」

  五龍堂主應命出場,於鈞雖是不甚情願,然也是無可奈何的,五人撤劍圍立,形似一朵梅花。

  於鈞首先抱劍吟道:「金龍一條震八方。」

  羅天生接著道:「銀龍崛起撼窮荒。」

  沈述民道:「玉龍神威天下懼。」

  鄭永南道:「靈龍騰氣世無雙。」

  畢又民最後出來,他手挽劍花,揚起一陣嘯聲,然後長吟道:「天龍實為五龍首,滿天靈霧龍飛揚。」

  五龍先後吟畢,陣勢即已展開。

  一霎時但見霞氣千條包圍住歐陽子陵,五個人攻則齊攻,守則齊守,比方才漫無章法的攻勢雖較文雅得多,但厲害實過之三倍。

  少年俠士不敢托大,開始即以大羅劍更番應敵,心中還在研究他們的路數,直到十招之後,少年俠士才暗叫一聲「不妙!」。

  原來他已發現這個陣勢實為威力無儔的歸元古陣,合釋道儒各家之精華,一以貫之,每攻出一招,殊途同歸,集於一點。

  而在內防守之人,卻需分心來阻擋自各方的敵力,然而四象六合,無一不包,欲遁無術,只好恁著深厚的功力,硬架硬磕,這是最費力的打法。

  五龍堂主,雖然沒在武林闖出萬兒,可是每個都是真才實學,可見天下之大,滄海遺珠,何處不是,尤以天龍堂主一籌莫展畢又民,那支劍沉渾雄健,簡直不在赤龍子等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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