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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店理的夥計早聽見街上的傳說,接待他們進門,莫不異常恭謹。

  入夜,紅燭高燒,高升棧的正房上早已安排好筵席,歐陽子陵等人肅容地坐在一旁,品茗恭候。

  街上初更方敲,突然庭前白光一閃,直射府上紅燭。

  左棠伸手接住,卻是一方柬帖。

  上面正書:「老衲百了率徒謹拜。」

  左棠看後笑了一下道:「昔年齊名東僧,何等威風,歲月留人,老禪師何必還鬧這套虛文。」

  一語甫畢,屋上飄下個身影,落地無聲塵土不驚。

  為頭一個老和尚鬚眉皆雪,釘釘補補的一綴百納還算乾淨。

  後面的窮和尚居也然穿得乾乾淨淨。

  ▼第十一章

  老和尚面現驚容道:「施主們好精明的耳目,居然還記得我百年前的醜事。」

  歐陽子陵、辛紅絹馬上跪下:「悟非先師門下弟子叩見老前輩。」

  老和尚一聽面上更加驚異道:「歐陽大俠原來是悟非大師門下,請起如此重禮不敢當,聽二位口氣好像悟非大師已然作古,故人西逝,倍增感慨,幸見桃李爭輝,彌足欣慰。」言下的確有點傷感的樣子。

  左棠卻長揖道:「老禪師寶號百了,這等惺忪作態,又豈嘗真了,對此佳餚美酒,不敢快坐下享受,講那些喪氣話作甚。」

  幾句話又到發了老和尚詼諧本性,點頭道:「正是,正是,還是這位老施主識趣,窮兒啊,看樣子主人是存心請客的,看你多沒出息,好好客人不做,倒去跟畜牲搶東西吃,難怪要挨頓好揍!」

  歐陽子陵剛剛站起來,聞言又想跪下。

  卻被老和尚拉住道:「我不是怪你,是那窮禿子不好,他回去跟我一說,我就揍了他一嘴巴,你看他臉上的紅印子還在呢,我不是打他貪嘴,是打他貧嘴,既然跟我做了和尚,怎麼能六根不淨,滿口媳婦姑娘的瞎說一通!」說完自顧自的坐下了。

  大家看窮和尚的臉上果然五個指印,宛然鮮明。

  可是依舊笑嘻嘻地滿不在乎跟著師父後面坐下。

  眾人見他們難師難徒,居然寶貝一對,倒也不再客套,相繼坐下。

  堂倌立即端上酒菜。

  老和尚端碗一口喝幹,嘖嘖地稱讚道:「好酒,好酒,老和尚早就聞名這家館子酒好,可是要飯化緣,那幾個大錢只夠吃飽肚子的,那有能力買這種好酒呢,窮兒勸我去偷,咳,渴不飲盜泉水,當和尚已夠慘了,豈能再淪為賊。當時我狠狠的揍了他幾下,我說窮兒哪,人窮志可不能短,你要是嫌苦,只怪你跟錯了師父。」

  窮和尚笑嘻嘻地喝酒沒說話。

  其他三人卻不由得對這師徒二人衷心起了欽佩,憑他們技挾海內,外表這幅窮相倒不是裝出來,如此操守,舉世幾人能夠。

  又過了一會兒,大家談的話也多了。

  歐陽子陵約略地把自己下山後經過說了一遍。這其間老和尚師徒口到杯幹的喝了幾十碗酒。

  老和尚才喟然歎道:「當年丈人峰頭,我自不量力地找悟非較量,拳掌兵器內功,我沒一樣占上風,這才心甘情願地把東僧這個名頭讓他繼續承受,而退出江湖,絕口不論武事。我的確佩服他,單憑死後調教的徒弟就比我的強得多,沒錯,歐陽施主,今日武林依然數你第一。不過我確實知道他死了,我對他諾言也該解除了,今後江湖上有需用老和尚師徒的地方,你只管吩咐一聲,咱們倆火裡水裡都敢去,老和尚骨頭雖然老了,但還不至於一無用處!」說到這裡精目迫張,神光逼人。

  歐陽子陵忙道:「前輩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只要您肯伸手,江湖上那些麼魔小丑,何足道哉!」

  歐陽子陵的這番話確實是發自內心的贊佩,所以言來誠懇異常。

  誰知這窮和尚笑嘻嘻地道:「歐陽大俠,您別給咱們師徒臉上貼金了,我知道師父的意思,他這些年來是餓苦了,所以肯替你賣力,是想教你管他吃喝呢,到時候他盡坐著享福,有事弟子服其勞,什麼事還不多是抬舉我窮和尚。」

  老和尚聽了大罵道:「你這沒良心的禿子,人家才請你吃了一頓好的,就把你師父給賣了,你把底一揭穿,往後我還好意思光吃不動,養了你廿幾年,連這點福都不能享,早知道我還不如養條狗呢!」

  他們師徒倆這沒大沒小的一陣吵鬧,把旁邊的人可招得全笑了。

  又吃喝了一陣,老和尚看來已酒足菜飽了,摸摸鬍子站起來道:「窮兒,走吧,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吃了歐陽大俠一頓,免不了要替人家打個頭陣,別的派不上用場,探探路總是行的,歐陽大俠,南海見吧!」說完身形一縱,就沒了影子。

  窮和尚到房角捧了一壇沒開封的碧螺春道:「我得趕緊追師父去,要是去晚了准保又得挨駡,有了這玩意兒,就可以塞住他嘴了。」

  他一扭頭也跑了。

  只把另外的三個人怔在屋子裡做聲不得。

  稍停片刻,只聽得窮和尚喊道:「啊呀,金毛狗大爺,下次見面絕對還你牛肉,半兩不少,現在我有要緊事,你可別攔我的路。」

  想來必是金兒追著他討債呢?

  三人聽了,卻又不禁相顧莞爾。

  由太平渡十萬大山而入廣東,再跨越六萬大山,這一路都屬於勾漏山脈,地勢兇險,崇山峻嶺,流湍飛瀑,再加上主毒蛇猛獸出沒,這在常人說來簡直是鬼域。

  可是在歐陽子陵、左棠、辛紅絹等人眼中,卻又不當一回事了。

  何況神獸狻猊,天生的是百獸之敵,所以他們這一路行來,阻或有之,險則未必。

  終於在海康縣追上了百了師徒。

  五個人並肩趕路,一天之內,趕到海安。

  這是廣東靠瓊島最近的一個市鎮,休息一夜,第二天即泛舟渡海,那可急不得,只好由它慢慢地順風向前飄去。

  他們所搭是一條大海船,船主鄧海祥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終年在海上討生活,問起璿珠嶼,他指出在瓊島東側,那地方很少有人去。

  只知道此嶼盛產珍珠,囑他們抵瓊島後赴一個叫陵水的地方,那兒有很多采珠人或許會知道得詳細一點。

  船抵海口市,他們立刻又奔陵水。

  那是個濱海的市鎮,居民大都以捕魚或采珠為業。

  歐陽子陵首先請教關於紫貝的情形。

  采珠人一致搖頭說那是寶貝,能發現一隻就一輩子吃喝不盡。

  再問起璿珠嶼則大家不但搖頭說不知道,而且臉上還浮起一層恐怖的神色,好似談到他們忌諱的鬼魔似的。

  老練的左棠立刻猜測到其中必有隱情,輕輕地扯了一下歐陽子陵的衣角。

  聰明如天外玉龍也立刻會意止口不問,隨同著辛紅絹一起離開。

  至於老和尚師徒,早就在進陵水鎮時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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