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二六


  同時更參雜了不少禪學,膽氣奇壯,談吐中節,越看越喜歡,不由得將原先仇恨之念,沖淡了不少。

  四絕神君怪眼一翻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寧機子與老朽的一段過節,你一手攬去了,自問有這份把握嗎?」

  歐陽子陵莊重地答道:「晚輩身受師門教誨,恩深似海,雖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何況人生在世,即使加老前輩攝生有術,也不過較常人多活兩倍而已,血肉之軀,斷無不壞之理,遲早難免一死,只要死得其所,夫複何憾。」

  莊佑聽完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不禁鼓掌道:「壯哉!老夫最敬重有骨氣的少年英雄,當年手下卑辭乞命的一個也沒放過,倒是言語強項的,予以網開一面,今日憑你這份膽氣,已先合了老夫脾胃,琴道改日再比,少時棋掌劍,我都給你留一分餘地吧!」

  歐陽子陵心知必難善罷,躬身施禮道:「晚輩從命,敬候老前輩吩咐。」

  四絕神君緩緩拾起手道:「好!好!咱們先文後武,棋道上昔年甯機於也曾輸我半子,你年紀太輕,我就讓你九子吧!」

  照理說莊佑如此成全,歐陽子陵應該領情才是。

  不意這年輕人平時只管謙遜,一到這節骨眼上,劫是絲毫不肯讓步,而且他的辦法更絕,侃侃地說道:「任何功夫都有功力之差,惟有棋道,卻全憑天賦,別無師承,晚輩不一定不如家師,老前輩也不一定必勝晚輩,而且枰上論技,實太枯燥。晚輩意欲在空地上劃下宮格。同時試技,各憑身法決速,佈局奪地,腳印滿為終局,另派人點查,子多地廣者勝,老前輩意下如何。」

  這種奕法,曠古未聞,莊佑自負四絕,那有不贊成的道理。

  無非道長聽了,不由衷心佩服這年輕人心思靈妙。

  原來歐陽子陵自己知道若在枰上慢慢著來,無論如何必立於敗地,因此想出這個辦法只要仗著身法快速,對方就無法從容佈局應敵了。

  好在座上高手甚眾,而且這種新奇的奕法,誰不願一開眼界,大家一齊走至院中,選好一塊空地。

  上官諸葛徐李及白不凡五人動手,各持寶劍。

  頃刻就在地上劃成一方淇盤,每格兩尺見方,盤大八十一方丈,釐米不差,然後各站一角。

  無非道長忝為證人。

  一聲開始,兩人各在枰上疾走。

  上官雲彬看著大吃一驚,因為金角銀邊草肚皮,乃為棋中百跌不破的至理。

  不想歐陽子陵一上去卻逕朝中央直奔,再一看他所用的步子,正是自己賴以成名的潛蹤步。

  只是由他走來,卻別有無限奧妙,一時忘了看他們棋戰,專心一志地在旁邊揣摩步法。

  歐陽子陵繞看中央走了一圈,然後突而身法一轉,專跟在後面,遇眼即點。

  雙方白刃相接,莊佑一面走一面心驚,心想這年輕人身法好快,開始時因為貪一角之地,未及做活,即又匆匆另布他局,不意被他闖進去,連點四子,一個活眼都沒有了,百忙中想以氣勝,乃回頭相連。

  歐陽子陵卻全不理會,你連我也連。

  兩人都是疾若飄風,這幾百個空位還不是片刻走完。

  莊佑長歎一聲,離身出枰道:「世事如著棋,一子錯,滿盤皆落索,老夫自負棋中無匹,不想今日全軍皆墨,今後四絕只存三絕,不再論棋矣!」

  言罷神情甚是落寞。

  歐陽子陵看了心中好生難過,忙上前躬身施禮道:「枰上論奕,老前輩依然獨步天下,晚輩不過仗詭計取勝,實不足為道。」

  莊佑依然搖頭不語。

  無非道長路是功力卓絕,然而對他們乍一走完即已自知勝負,確實有點不相信,走上前,驚得咋舌不止。

  歐陽子陵穿的是儒靴,底厚兩寸,每步的深度也恰好是兩寸。

  莊佑穿的卻是布鞋,每步足足有半尺深,可見此老內力深厚,再一查棋勢不由他不佩服。

  ▼第六章

  原來歐陽子陵先在中心走出兩個活眼,然後一線長龍,蔓延出去,遇眼即點,論氣雖短,卻後有活路可恃。

  在棋道說來,這是最笨的方法,然而這種奕法不同,不必按照規矩一人一子的下,誰的身法快,誰就可以得先機。

  然而歐陽子陵的身法未必快似莊佑,何以能走得莊佑一子不活呢,這些問題只有莊佑與上官雲彬心中明白。

  他把潛蹤步中怪異的步法運用上來,先將自己走成不死之局,然後如影隨形跟在莊佑後面。

  四絕神君走三步才成一虎口。

  歐陽子陵一步即可點死,慢只慢在起先的八九步。

  莊佑又輸在貪功不做活上,以至於使這位絕頂高手,也不免落個全軍覆沒。

  無非道長點驗完畢,果真全場無一活眼。

  莊佑明知此敗非戰之罪,但他一向言重如山,焉能說了不算,朝白不凡一點頭道:「拿劍來!」

  葦葉郎君應聲獻劍,卻是長徑半尺不到的一柄短刃。

  四絕神君神色慘然地朝歐陽子陵道:「老夫昔年在令師大羅劍下,一招失誤,三指立斷,憤走大荒,越世百歲,此番重入中原 ,不意故人西辭,十指連心,看來老夫只有抱恨終天.了,千方百計,覓得此物,又有什麼用呢?」說完以右手僅剩二指挾住短劍,目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歐陽子淩見狀.也自傷感,忙又恭身道:「前輩手中,莫非是往昔專諸剌王僚舊物,晚輩在金陵亦得古劍,龍泉魚腸,利器同時出現,此會彌足珍貴,晚輩不才,大羅劍幸得學全,倘蒙長者不拒,願盡所學,代師門一領百年精研絕招。」說完嗆然出劍,神物有靈,彷佛預知有對手出現,兀自震顫不已。

  莊佑一見他手中的劍,再聽完他的話,不由激起百丈豪情,傷感之容一掃而空,朗聲大笑道:「好!好!老道士雖已作古,遇上你這小夥子也足慰老夫平生,少時老夫無論勝負,定將此劍贈送,神物利器,惟有你堪能當此,來!來!你我痛戰三百合,莫負今宵!」

  劍是名劍,人是高人,四周那些旁觀者也覺得雄心勃勃,豪氣干雲,一個個睜大了眼睛,靜待這一場密鑼緊鼓的好戲演出。

  其中只有白不凡臉上隱起殺機,不過沒有人注意到。

  歐陽子陵做夢也想不到一位戾氣蓋世的魔頭,會變得這樣和易近人,心中感動,執禮更恭,躬身施禮道:「請老前輩賜招!」

  莊佑更不答話,挺劍「怒蛟攪海」,吸化千點寒芒激射而至。

  歐陽子陵揮劍迎上,嗆浪一響,火光直冒,手上微感一振,逐知此老內力確勝自己一籌,心切寶劍,急忙抽回看視。

  莊佑亦是同樣心思,名劍果不同凡響,雙方俱無所傷,莊佑見他能接住自己一劍居然若無其事,對此子喜愛更深,長笑連連,挺劍再攻。

  歐陽子陵見寶劍無恙,心中也自放寬,展開大羅劍招,鬥在一起,三十回後,覺出此老隱身大荒,所鑽研出專破大羅劍的招數,的確厲害。

  往往一招攻出,對方已先將去路封住,相機立予還擊,幸而師尊已改善不少,才不至為其所乘,逐更加小心應付。

  而莊佑亦心驚不已,覺得此子所使雖為百年前舊招,但比老道士高明多了,而且有幾招是前所未見的,加在裡面,威力奇大,自已若非功力大精,恐怕早就落敗了。

  一老一少激戰至兩百多合,猶自難分難解。

  看的人但見劍影滿天,不時交鳴,每一招無論攻守,都含有絕妙玄機。

  其中有不少是使劍的,偶而悟得一兩劍,喜得心癢難搔,觀此等高手比試,實在獲益匪淺,那能不抖擻精神,凝神注規,是以場中只聞劍身交鳴,幾乎連大家的呼吸都摒住了,惟恐一出氣,就喪失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連了性大師那等有道高僧,也張大了嘴而忘其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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