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一六


  三個人都向他微笑點頭不語,似乎心中已在迷惑中摸索到一絲光明,惟恐一開口,這一線光明即將闐然而逝。

  陳慧珠掌著燈,將歐陽子陵帶到一間精室,佈置得異常典雅,素緞的帳幔被衾,靠床是一張書桌,供著一盆素心蘭,旁邊是一隻小巧的金爐,淡淡地燃著一縷細香,那香味氤氳,令人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姑娘看他臉上浮起滿意的微笑,心中也抑不住一陣得意道:「這屋子怎麼樣?我怕下人們做不好,特別自己來佈置的,住你這天外玉龍不算辱沒吧!」

  歐陽子陵一拍掌笑道:「那裡!那裡,這屋子連神仙也住得,謝謝大姑娘。」說完兜頭就作了一個揖,不想慧珠一聽這句話反倒生了氣。

  「什麼大姑娘,小姑娘的,叫得多俗氣,再這樣別怪我不理你。」

  歐陽子陵被這個釘子碰得莫名其妙,心想你明明是大姑娘,不叫姑娘叫什麼,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究竟是個聰明人,眼看著她負氣背立,一脈少女嬌憨的神情,心中也是甜甜的,忙接著裝傻道:「說起來這姑娘兩個字的確不好聽,何況再加上什麼大小,難怪你生氣,論年紀我跟你哥哥差不多,有心想托大,叫你一聲珠妹妹,可是看你氣成這樣子,我是更不敢叫啦!」

  話剛完,肩膀上被她擂了一拳,可是下手輕極了,慧珠已像一隻燕子似的飛到門口,銀鈴似的笑聲中含著甜蜜的羞意:「你這個人心眼太多太壞,明天不准你吃早飯!」

  歐陽子陵被她那一拳槌得心頭癢癢的,躺在床上一直無法閉上眼睛,想到自己十三歲開始離家,十載深山習藝,領受人間無比的寂寞,直到今天才嘗到了愛的滋味,一縷往事重又泛上心頭。

  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初解人事的小孩子,母親在八歲時就死了,父親是個窮儒,一生功名不得意,攜著自己在一家大戶人家教書,自己也跟著伴讀,日子也就馬馬虎虎的將就可以過得去。

  可是偏又怪自己太聰明,一篇書剛讀了兩三篇,就已朗朗上口,相形之下,越發顯得東家的小主子愚劣不堪。

  主人不怪自己的兒子笨,反怨父親藏私只教兒子不管學生,言詞之間頗為不客氣,父親一氣之下,辭館帶著自己另謀他就。

  誰知時乖命蹇,到處奔波俱無著落,最苦的是右一天大雪紛飛,父子二人俱是饑寒交迫,倒在路旁邊,那地方正在半山,寂無行人。

  朦朧中仿佛有人在自己身上加了一件衣服,可是依然擋不住那砭骨的寒意,迷迷糊糊的就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裡,周圍全是鐘乳石結成的山壁,不透一絲天光,然而卻亮如日耀。

  一會見來了一個老道士,鬚眉皆白,笑嘻嘻對自己說道:「很好,你醒過來了,貧道百年心願,到此時方了,可以歸見老友矣!」說完,就走到後洞去了。

  自己掙扎得半響矛爬起來,到後洞一看,才見石床上端坐著一僧一道,相貌奇古,老僧不認識,老道就是剛才對自己說話的那一個,可是二人都一動都不動,對自己進來恍若未覺,自己也不敢造次,悄悄地在旁邊等侯。

  又不知過了多久,實在忍不住了,才想過問一下,不想連叫了幾聲,那二人直若不聞,仔細地看一下,才發現他們俱已物化,面前放著一張簡條,墨蹟猶新,想是老道臨坐化以前才寫的。

  大意謂:「老道與僧人俱為百多年前兩位絕世武林奇人,道人名甯機子,僧名悟非,各具絕學,卻雙方不曾會面,後來僧人首先失蹤,寧機子行遍宇內,未遇敵手,知道在這世界上惟有悟非大師可以與之一較上下,遂遍及各處名山古刹,以期一快生平,尋覓將近三十年,終於在古洞中相遇。

  寧機子當然要求交手,然悟非大師已戡破紅塵,堅決拒絕,寧機子苦逼良久,不獲所請,強爾出手,力點悟非死穴,大師並不抗拒,寧機子手觸處,居然柔若無物,心中大驚,乃運用畢生功力,掌擊、拳打、指點,悟非靜坐依然,既未出手還擊,也不開口說話,可是拳腳所至,都好像對方已不再存在,空無一物,這才知道大師功力已臻仙凡之境,較自己高出良多。

  頓時收起那種爭強門勝之心,虛心求教,二人遂在洞中互相參研所學,錄成青蓮秘笈,意謂青蓮白藕紅荷花,萬流一宗,殊途同歸。

  悠悠又是三十載,悟非化佛而去。

  寧機子受其潛移默化,塵心亦淡,不復作出岫之想,然恐絕藝失傳,勉留人間以待繼者,天緣邈邈,直至百年之後,甯機子一時心血來潮,在半山中救得自己歸來,老父業已凍斃,垂死前舐犢情深,將自己禦寒的大氅蓋在愛兒身上,幸保心頭余溫。

  簡上並說明留笈所在,學者必須心術端正,光大武學,否則極易走火入魔,洞後有溫玉靈泉,培養數十枝玉芝,為武林至寶,每枝可抵半甲子功力,服後可僻穀健步,輕身祛病,希善為運用,勿暴殄天物云云……」

  讀罷又悲又喜,悲的是慈父見背,今後孑然一身,喜的是無意得此曠世奮緣,發誓今後必正心濟世,行道江湖,以不負二位先師之意。

  當下又朝二人遺蛻拜了幾拜,口中默禱了幾句,似見道人嘴角微微一笑,再無動靜,心中悚然,知道自己若一露貪婪之態,寧機子必留最後的一口氣,立取自己性命,遂小心翼翼地去至後洞,果見一大塊潔白溫潤的大石上,叢生著一堆高才一指的小菌,香氣撲鼻,采了一枝服下,立感體內舒泰無已,饑寒全忘,知是玉芝之功。

  再回至二人身前,跪下道:「弟子歐陽子陵,承恩師全命於凍餒之中,更得列門牆,習絕世之藝,今後定上啟天心,下全人義,光我武林,若有半點違心之行,必遭雷殛。」

  祝罷恭恭敬敬地打開座後玉匣,取出一本薄若冰絹的帛書,上面以篆字大書「青蓮秘笈」四字,就在座前覓得一草制蒲團,遵照上面所傳心法用起功來。

  ▼第四章

  秘笈所載文字,極為艱深,所幸在洞中一無所事,終日參研,偶有所得,必起立至二人遺蛻前,虔心通告致謝。

  一如師尊生時,半絲不存稍侮之念,如是六七載之後,已深得其中奧秘,再一檢視師尊遺物,發現悟非大師僅有七情寶環一枚,用法亦載於笈上。

  寧機子卻涉學甚豐,琴棋書畫詩詞劍等典籍,罔不應有盡有,遂在後幾年中,一方面溫習秘笈中絕學,一方面旁治雜學。

  最後又發現寧機子遺物中有金骨絹扇一柄,遂滲合自己所學的大羅劍招式,另劍三十六式大羅扇絕招。

  時光荏苒,十載已逝,自己看來各種功夫都已差不多了,遂在恩師遺蛻前拜別,遵命下山行道。

  後洞玉芝,十年來以此為食,每數月服食一枝,亦祈剩無幾,遂一併采下,留作靈藥,以備濟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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