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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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洞口,峰壑依照,想起十年以來,自己常在這兒眺望練功,一但遽別,心下不無依依之感,為恐再有別人進去干擾恩師遺蛻,遂以大力金剛法移下一塊山石,塞住洞口,重又憑弔一番,淒然含淚作別。 寧機子在洞中留下金珠甚多,他稍微變賣了一點,換上一身儒生的服裝,心儀金陵勝景,而且正是秋天,擬一訪棲霞紅葉,拾道而來,結識了陳金城,沿途也打聽得不少當今武林知名人物。 有時也偷偷地去試了一下,覺得遠不如傳聞中那麼神手其技,這才知道自己兩位師尊,果然技挾天下。 武林大會,自己本不想參加,及至聽說有一柄龍泉古劍為釆,不由砰然心動,原來甯機子曾傳下駁氣駕劍的口訣,惟不得前古名刃,無緣一試,心想爭取此劍,練成獨步神技,光大師門,這才現身參加。 現在劍也有了,名也有了,卻惹下許多是非,這時才真正地瞭解先師悟非退出武林,結隱古洞的真正涵意,浮生偷得半日閑,天下至貴者,莫若得閒中之趣啊! 金陵雞鳴寺在北極閣麓下。 北極閣並不是樓,而是一座土丘,四周古木未蔥籠,佳蔭相屬,景陽樓上望出去,江山勝跡盡收眼底下臺城一曲,秋草鋪黃,古木千章,霜葉凝紫,明窗遠眺,心目一空。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裡堤。」這四句詩,倒是充份地能寫出白頻秋老的金陵景色。 樓下有一口古井,井闌以青石築成,光滑平整,了無刀斧鑿痕,可見初建時之精細匠心的。 這時井畔有一雙青年男女佇立。 男的風度超人,正默然地凝視著井底,良久不作一語。 女的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彷佛有點不耐煩,輕輕地拉他衣袖道:「陵哥哥,你怎麼發猷了,往者已逝,對著一口空井,盡看有什麼意思。」 男的這才收回遙遠的遐思,微微地歎息了一聲道:「我想起昔日陳後主帶著她的愛妃張麗華,為了躲避兵燹,藏身井中,一時感到富貴榮華,都不過浮雲春夢,從前鳳凰龍閣連霄漢,如今呢?玉樹歌殘秋露冷,胭脂井畔寒蜇泣,悠悠此生,是多麼無常啊!」 女的嫣然一笑道:「看你懷了一身本事,婆婆媽媽的,就不像個男子漢,人生及時尋樂耳,何必老是跟自己過不去呢!你不是要找了性大師嗎?別淨在這兒耗了。」 原來這口井正是有名的古跡胭脂井。 這一男一女,男的是歐陽子陵,女的正是陳慧珠。 年輕人容易混熟,兩天工夫,已經是哥哥妹妹的叫上口了。 歐陽子陵淡淡一笑,也沒有答,話就隨著她一同走向寺中去了。 知客僧聽說他倆是找了性的,馬上換了一幅端容,恭敬將他們引到客舍,獻茶甫罷。 了性大師清矍的身形已跟著進來,朝二人合什作禮道:「少俠折節下訪,老衲實在不敢當,昨日盛會,疏野之人,未敢躬與,乃恐敗了大家豪興,失禮處謹在此地致歉。少俠膺號天外玉龍,今後可領袖武林,為我中原武學,一放異釆!」 歐陽子陵連忙站起來道:「大師說那裡話來,晚輩此次幸托先師餘蔭,得略勝崔萍老前輩一籌,若雲天下第一,實不敢當此豪名,晚輩今日前來,皆因崔老前輩柬邀二度較技,時訂明年上元日,場設點蒼山摩雲山莊內,晚輩擬請大師同往參與以無邊佛法,渡煞化魔,為後輩援一臂之力。」 了性大師聞言一笑道:「少俠抬愛過甚,老衲些微末技,自知甚詳,此次對厲氏兄弟,若非少俠加以指點,猶不得全身而退,點蒼之約,湊數或許可以,真到須要老衲出手,恐怕只有誤事辱名而已。」 歐陽子陵等他說罷,才笑道:「大師之言不然,武事固需勤練,悟訣卻在片刻,若不得其道,窮一生之苦練亦無法登其堂奧,一旦貫通,立上千層,大師已得須彌心功之鑰,即此一端,已足與赤龍子相抗拒,若再能進一步,則慧燈空明,由忘我至無我,是即泰山置於頂,黃河決於前,亦不能傷毫髮矣!」 了性凝神細聽,似略有所悟,突然問曰:「何謂忘我?」 歐陽子陵肅容答曰:「目不迷色,舌無覺味,斧鉞加身而了無痛楚。」 「何謂無我?」了性再問。 「無人相;無我相,有大我;無小我,以博愛為懷,以天下為公,是為無我。」 陳慧珠搶作答了,並轉臉問歐陽子陵道:「陵哥哥以為然否?」 歐陽子陵笑答道:「對極!對極!我倒忘了你這個女才子了!可惜呀!可惜!」 陳姑娘呸了一聲道:「我不過信口說了兩句,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又有什麼可惜的。」說完白了他一眼。 歐陽子陵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不覺臉紅紅的,徐徐道:「我一直對恩師遺下的秘笈,學起來總有些摸不著邊際的地方,聽你這一講,才整個明白了,我可惜的是假若那本秘笈要是由你來學的話,恐怕成就比我好多了。」 老和尚還不曉得子陵的身世,聽來有些糊塗。 陳慧珠是明白的,立即莊容道:「青蓮秘笈蓋世奇珍,兩位老前輩選你作了傳人又豈是偶然的,固是半由天意,半由緣份,卻是希望你能夠光大絕學,造福人群,責任何等重大,你怎麼可以這樣自薄!」 歐陽子陵悚然心驚,正色恭身道:「珠妹妹責得極是,還希望你以後不時規告,作我箴貶。愚兄感激不盡。」 老和尚半聰明半糊塗地哈哈笑道:「倆人誰也別客氣,將來日子長呢,一個不妨多作箴貶,另一個做再傳師父,反正藝傳不到外人去,那天梁鴻接了孟光案,老衲戒葷不戒酒,別忘了請我喝一杯。」 了性大師素來不拘言笑,今天大概是歡喜過了度,居然破例打起哈哈來了。 姑娘再大方也受不住,恨恨地一跺腳,向歐陽子陵恨恨地說道:「看!都是你。」 歐陽子陵被她埋怨得莫名其妙,想想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可是又好像確實是自己的不對,訕訕地站在那裡答不出一句話。 老和尚一瞧心說糟,這個玩笑究竟開得太早一點,雖然看樣子兩個人都是一相情願,可也不能當面給抖了出來。 好在客堂裡只有三個人,忙著打圓場道:「寺陋廟簡,委實沒有好的招待,幸好還有自製松苓佳釀,足可娛賓,不過在這兒喝沒意思,二位若是有興,棲霞紅葉正好,何不攜甕前往,把酒臨風,應是別有一番滋味。 此處去棲霞甚近,以我等的腳力,不過盞茶工夫,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未免太驚世駭俗一點。」 歐陽子陵正想找個機會下臺,聽見這話自然是千肯萬肯,忙接著道:「不為形役,方是性情中人,事實上我們就是慢慢地走,也不見得清淨,那一場擂臺打下來,我們都是出了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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