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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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浮台系用數百支空心茅竹架成,浮力之巨,不下萬石。 崔萍一運功力,果然驚人之至,浮台立即下沉數寸,水波展起無數皺紋,向外蔓延開去了。 崔萍再一用力,浮台又下數寸,他立刻就發現不對,照台的浮力來計,壓下時不應如此吃力,而且他身在一角,照理只有一半的力量即可如願,可是如今卻耗力倍餘,這道理的確令人費解。 但是抬頭看一下對面的歐陽子陵,負手背立,仰首望月,神情悠閒已極,那兒像是在參身比鬥,再看他那邊台的高度,卻與自己一樣,分毫不差,仔細再一尋思,卻連呼上當不止的。 原來他發出之力,被對方藉內家牽引之法,遍及全台,是以自己處一角之隅,而要將全台逼沉下去,正如力能舉千斛之勇夫,卻不能持一杖之端而起百斤,難怪自己感到吃力之至了。 心想這一場對方持此辦法,已穩立於不敗之境,但奇怪的是牽引借力之法,乃玄門道家功夫,此子從何學得,可是自己深明共中奧妙,又不敢將力撤回,若自己遽而撤稍下沉之力,對方一覺,趁機稍微用力,四兩撥千斤,自己立處下風。 只好將牙一咬,一面使勁下沉,一面也用牽引借力之法,硬生抗拒,這一來心作二用,所耗的真力也就更形可觀,頂門冒起一絲絲的白氣,顯然是拚此一舉,即使要費半月修養,亦在所不惜。 突見歐陽子陵回過身來,臉上滿是不忍之色道:「老仙長隱居點蒼山,松風水月,何等自在,何苦為名利所牽,晚輩本先師所賦行道安危重責,不得不炫技以惕宵小之妄,實不欲有損老仙長命名,原力送還。」說完崔萍頓覺腳底送來一陣祥和之氣,緊張的神情為之一松,再覺得對方之勁力,受自己的吸引,不斷地送來,台身也迅速下沉頃刻與水面齊平,然而卻妙在微波不驚,連漣漪都沒有掀起,這才知适才怪人家取巧借勁,實是井蛙之見,臉上浮起一層愧色,將手一拱道:「公子絕世天人,老朽自不量力,蜻蜒撼柱,自招取辱之道,天下第一,非公子莫屬,崔萍請從此告退,嗣後若蒙不棄,折節下臨點蒼,老朽備茗煮酒,只論文事,不談武學矣!」說完微點台緣,人已如一只飛鴻,翩然飛到自己船上去了。 歐陽子陵泰然地站在臺上,讓浮台緩緩地上升到原來的位置,四周轟然一聲喝釆。 釆聲中,斷魂花刀劉驥捧劍飛身上台,先向四圍作了一個揖道:「歐陽公子絕世神功,諸位有目共睹,劉某以主人身份,敬將武林第一名號,暨龍泉神劍奉上,有異議者請立刻上,台再比,否則此事便算定局。」 連問三聲,台下寂然無應。 劉驥恭身獻劍,同時高聲道:「恭喜歐陽少俠,今日會後,領袖天下武林,神劍利器,惟有德者居之,請受劍!」 完了又低聲道:「少俠下榻何處,乞予明示。家主人馬大學土,恐有借重之處。」 歐陽子陵接劍後,正容朗聲道:「寶劍愧受,天下第一,依然不敢有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技藝之道,迄無止境,且學無所長短,惟專而已,即窮數生之研,亦不能盡造化之半,歐陽子陵一介書生,何克當此,請歸告貴主人,上承天心,居朝無愧,下體民意,造福蒼生,則天下必樂為所用,若一味挾權自利,斧鉞臨身之日,必不太遠,歐陽子陵疏野成性,無福享受相府富貴,語盡于此,劉英雄想必不致強人所難。」 花刀斷魂默然無語。 歐陽子陵卻向四周點首為禮,這次不再炫弄輕身功夫,兩腳一縱,飛身又上了陳家的大船。 船夫蕩開雙槳,旁邊的船隻馬上讓出一條路,讓他們悠然地駛出去,輕舟攏岸,岸上的人也自動地讓出一條大路,恭立目送著這一位年輕的公子遠去,他們並非懾於天下第一的名號。 而是歐陽子陵別具一種雍容超凡的風度,以前光華內斂,大家只覺得他人物俊朗,一旦脫穎而出,就像天上的明月,雖然高掛在碧空,卻把柔和的光輝,遍照大地。 八月十六,月色依然晶瑩,秦淮河畔的鴻運樓特別顯得忙碌,樓上樓下的座位全部給人訂了。 因為今晚由陳一鳴、上官雲彬、諸葛晦三人具名發帖,遍邀留京的武林人物,為當世第一名武林好手歐陽子陵贈號。 俏書生虛懷若谷,認為此舉跡近招搖,極力懇辭,可是這三個人那裡肯由他分說,歐陽子陵推不掉,只好聽其自然,人忙他不忙。 陳金城早趕到店裡招呼去了。 他卻被慧珠姑娘磨著教功夫,小妮子早先就透著對他有些意思,惟獨嫌他太文弱,這一來知道他是絕頂高手,還不喜上眉梢,好不容易將一套飛花落英掌學會。 上官雲彬已拉著破鑼嗓子喊進練武場來:「老弟台,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動身了吧,練把式的朋友誰不是心高氣傲的,何況還有著不少名派掌門人,要讓他們等急了,硬派你年輕氣盛,藐視武林同宗的大帽子,就說你武功再好,走到那兒也叫不起字型大小,那可辜負了咱們三個人的一片心。」 歐陽子陵正被纏得不可開交,老頭來了可解了圍,忙答一聲:「晚輩換了衣服就去。」 話剛說完,人一晃就失蹤影,直把大姑娘恨得牙癢癢,沖老頭兒直瞪眼。 上官雲彬一瞧可樂了,笑嘻嘻地道:「姑娘,你別嫌老頭子不識趣,日子長呢,保在我身上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慧珠姑娘心裡受用,臉上卻掛不住,小嘴一翹:「你這那像個做長輩的說話,看我扯你鬍子。」說完就是剛學的一招「落紅如雨」,上官雲彬手忙腳亂地招架住,心中也是駭然,歎道:「倒底英雄出少年,看來我們這些老不死的真該退休了。」 五個人五匹馬,踏著碎步直向秦淮河去。 慧珠姑娘傍著歐陽子陵並轡而行,馬如龍,人似玉,馬健,人美,這一路上就不知羨壞多少青春兒女,大家指指點點的。 諸葛晦稍許有一絲惆倀,心頭掠上崔玨的倩影,他自己也奇怪何以忘不了她。 陳一鳴伴看上官雲彬倒是有說有笑的,頗不寂寞。 看著快到酒樓了,後面三匹馬追上來,搶先進門,樓上已坐了不少客人了,先在待備的客廳裡略事休息。 客人差不多到齊了,歐陽子陵由諸葛晦陪同入席,大家都站了起來,掌聲雷動中。 歐陽子陵一看,來賓中只有了性大師因已出世,不願湊熱鬧,赤龍子崔萍及門下三魔沒有到,余外差不多全來了,連受傷的飛天狻猊龐大德和萬里追風蔔雲雕都扶病參加,心中十分感動。 他忙向四座連連拱揖道:「歐陽子陵無德無能,承蒙諸位前輩如此厚愛,深為愧顏,今日之會若為晚輩賜號實不敢當,至若諸君平素各居天南地北,藉機一聚,煮酒話舊,則當別具一番意義。」 語畢又是一陣釆聲,分賓主坐下。 酒過三巡,當下由武當掌門人無非道人贈號,無非道人年過七旬,精神矍鑠,身掌武林七大宗派之一。 掌中松紋古劍傳自武當祖師張三豐,輩份最高,故大家認為由他贈號最當。 無非道人站起來朗朗發言道:「歐陽少俠技驚天人,貌若潘安,文釆風流,貧道以為惟『玉龍』二字可傳其神,『天外』二字可喻其晶,故欲以『天外玉龍』四字為號贈少俠,敬請武林朋友仲裁。」 語畢四座掌又起,天外玉龍歐陽子陵這個名字就在武林中定了根。大家也就開懷暢飲起來。 依照慣例,受號的人必須表演一兩手絕技以為該會助興,這一手既不能太俗,也不能在行家面前敷衍了事。 歐陽子陵早得暗示,心中好生作難,驀而靈機一動,舉杯請大家幹了之後說道:「晚輩心感高誼,無以為敬,願奉一杯水酒以為諸君壽。」說完命堂倌送來一壇陳年竹葉青,開了泥封。 歐陽子陵慢慢走到壇前,單掌朝上一提,內家勁力即將酒吸成一道匹練,衝口而出,妙在離掌半尺,彷佛是一塊固形的物質,提至將有大半個人高,另一掌淩空一揮,遂見無數銀星,飛向各人面前而去,落盞無聲。 大家低頭一看,每人的酒杯裡都有了大半杯酒,安靜地停在那裡,紋絲不動,旁邊也沒有半點濺漬,更妙的是恰好每人一杯,一點不少不多,而且每人的酒,份量都是相同,這一手掌勁,內勁,巧勁,都發揮得恰到好處。 座上的人雖然都是武林好手,功夫卻有深淺,然歐陽子陵這一飛掌淩空斟酒,大家不約而同地叫出一聲:「好。」 無非道人感慨地歎道:「貧道癡長七十五歲,平生與曆各種盛會不知幾幾,今夕總算大開眼界,歎為觀上矣!敬為歐陽少俠浮一大白。」說完舉酒一飲而盡。 歐陽子陵慌忙地站起來:「晚輩不過藉小技娛賓,老前輩盛讚豈敢當受,晚輩敬陪一杯。」 這一開始不打緊,大家爭相上來敬酒,當然都是卻之不恭,一一拜領。 旁邊急煞了慧珠姑娘,急得向老父直是做眼色,要他阻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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