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芙蓉劫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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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道:「不錯!現在的這個皇帝很不錯,我不會背叛他,王儲已是為十五阿哥,我對他很瞭解,仁厚公正,察察為明,勤習政事,深究聖賢之道,將來也會是個好皇帝,我沒有理由背叛他,這難道錯了嗎?」 甘鳳池道:「不錯!但是我們的立場不同。」 芙蓉道:「我明白,各位都是淡泊名利,視富貴如浮雲的江湖俠客,熱心濟世救民,我很欽佩的。」 甘鳳池道:「但是我們還另外有一重身份。」 芙蓉道:「我明白了,甘老爺子還是不忘你是漢族子民,認為中原江山乃華夏天胃所有,不能讓異族人土。」 甘鳳池道:「是的,芙姑娘是個明白人!」 芙蓉一笑道:「我明白,這是春秋大義,只是甘老爺子不夠明白,先時賢君大舜也不是中人,唐堯卻將席位傳給他,管仲創尊王攘夷之大道,為孔子所善,可是西歧伯姓姬,也不是中原之人。 孔子對周代有天下並無微詞,倒是對商紂無道為姬氏所伐之事大加稱揚,可見尊王攘夷,才是春秋之大義,而孔子之王,乃是大道之王,而不是中原之王。 他說的夷,乃是指與王道相反的野蠻行徑,並不是指人而言,因為他說過,微管仲,吾其被發左扶矣,被發左祆是一種行為而不是人,天下為公,唯有德者居之,這道理我相信各位都明白的。」 甘鳳池沒說話了。 芙蓉又道:「我再舉個例子吧,有一家人,子孫不肖,貪懶逸樂,坐使家中良田荒廢,沒有辦法把田地在賭博中輸給了別人,然後別人又輸給了第三者,最後這田地是屬於誰的了?」 甘鳳池想想才道:「自然是屬於第三者,可是那家的子孫想把祖產贖取回來,總是對的。」 芙蓉道:「如果第三者得到這塊田地,辛勤耕中,勤為把持,那家子孫急切收回祖產,用武力強行搶回田地,這種行為對不對?」 甘鳳池道:「不對,但是這塊田地之人如果是被人搶去的,那麼搶回來就是唯一的辦法。」 芙蓉笑笑道:「搶回來要死傷很多人的!」 甘鳳池道:「為一件應該做的事,可以不計犧牲。」 芙蓉道:「好!問題終於進到癥結上來,甘老爺子!現在要弄清楚的應該做這三個字的範圍了!究竟老爺子認為是收回祖產為應該呢,還是不使田地荒蕪為應該?那是一片很好的沃壤,在那家人祖先的手裡,因為不事耕作,所以不僅使田地荒蕪,而且還使得家人挨餓受饑。 到了別人的手中,勤加開發耕作,並沒有把原主人趕出去,仍是要他們居住在那片產業上一同耕作,使得每個人都能衣食無缺。 因為土地太大了,原主人又是個大家族,比新主人多出很多倍的人員,如果不得原主的家人合作幫助,是無法耕作那麼多的土地的,只要好好地加以管理利用,大家都能好好生活……」 杜雲青道:「芙蓉,你把問題越扯越麻煩了,辯道理必須簡明,僅這種大問題,絕不能用一個小的例子來比喻,甘前輩,我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抬權的必要,我是個漢人,我當然也希望華夏子孫能為中原之主。但我也是個江湖人,我著眼之處還是濟世行快仗義,尤其是在這個義字,義者,為所當為,不過應該做的事太多了,一身難以兼及,只是擇其重者,目前我們所要做的,是如何保全我大漢百姓,這一點您不反對吧?」 甘鳳池道:「當然不!我們這次來對付白蓮教,甚至於異日要對付玉龍寺,都是為了這個原故。」 杜雲青笑道:「那不就得了嗎?根本就沒什麼可爭的,我相信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為了富貴而做這件事的,芙蓉雖是和碩格格,但她已與我有了婚約,她下嫁我的時候,就擺脫了一切,是個純粹的江湖人,今天我們是以江湖的身份為民間除害,扯不到春秋大義上去的。」 甘鳳池道:「本來是扯不到的,但是因為涉及有日月令主,這就有關係了!」 杜雲青道:「日月令主向我解釋過了,目前的工作只是善保吾民,而後才能談到複吾上,這大好萬里江山,是每一個人的,我們的責任是使每一個人均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樂業,自由自在,不受迫害的生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甘民池肅然道:「杜大俠明論,甘某嘆服。」 杜雲青一笑道:「前輩已非義師中人,退隱江湖,就不必再去管義師的事了,抬這些杠是不是太沒意思?」 甘鳳池苦笑道:「我也知道這些話辯得很無聊,只是身在江湖,心在漢室,到了節骨眼上就難以自抑。」 杜雲青笑笑道:「甘前輩心存漢室是對的,但是前輩是否有意思揭竿而起,問鼎九王呢?」 甘鳳池連忙道:「沒有的事,甘某從沒有作過此想2」 杜雲青莊容道:「在場的人中有沒有這樣的人?」 甘鳳池道:「這個甘某可以保證沒有。」 杜雲青道:「大家都不是為自己打算,那就是志在天下太平了,前輩既然以任俠除奸為志,就照著所志去做,根本不必問其他,前輩自信沒有別的目的,就不該懷疑別人,當年前輩看不慣日月同盟中某些人的行為,因而退盟,以為脫離了那個圈子,就是潔身自愛了,再下卻不以為然,天下是非只有一個公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前輩如果認為他們不對,除了退出之後,應該更進一步去阻止他們才是,如果前輩早日採取了霹靂手段,積極行動,受害的人少一點,一般對義師的看法也會有所改變了。」 甘鳳地道:「杜大俠,甘某只有一二同道,他們卻是個龐大的組織,甘某退出後,一向再無行動,尚且受到他們不少的迫害,更別說是跟他們站在敵對的立場了。」 杜雲青笑笑道:「前輩難道是怕他們的勢力太大,才不敢跟他們對抗鳴?」 甘鳳池為之語塞,他當然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他為的是什麼,相信杜雲青是知道的。 因此杜雲青的逼問之下,心中有點惱火,沉聲道:「閣下認為甘某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嗎?」 杜雲青道:「我知道前輩不是的,前輩在江湖上俠名昭著,忠義大俠之盛譽,有口皆碑,為舉世之同飲,誰也不敢以貪生怕死四字來冒讀前輩。」 甘鳳池冷冷地道:「杜大俠的誇讚,甘某不敢當,既承謬譽,大俠又何以要咄咄逼人呢。」 杜雲青正色道:「請前輩原諒再下的冒犯,正因為前輩聲名太盛,您的一言一行,莫不為世所矚目,且為後輩末進之典範,所以再下必須要把前輩的立意存心弄清楚,免得大家把前輩的因循猶豫,優柔姑息,當作了處世的應有態度,使得宵小之徒,繼續的為禍人間。」 這句話太重了,甘鳳池的臉上都變了色。 徐明也覺得不太對勁了,連忙道:「杜爺!家師不會是……」 杜雲青道:「我知道,但是義師之所以會在人心中的地位日降,一半是那些唯利是圖的小人們的破壞,另一半則是如甘前輩等人放任的結果,甘前輩無非是為了他們同族一脈,不忍同根相煎,殊不知姑息以養奸,見義而不為,責任是一樣的,毒蛇齧指,壯士斷臂,阻其流毒之蔓延也,亦可以保全大體也。」 甘鳳池道:「杜大俠的譴責很對,甘某罪孽深重。」 語氣中顯然並不心服。 杜雲青鄙:「本來我不想說的這麼嚴重的,可是剛才我轉述了日月令主的決定後,前輩顯然還有為那些人求情之意,您自己耽誤了大局,可不能再影響後來的人再錯下去!」 甘鳳池悚然而驚,臉上冷汗直流,慢慢地道:「杜大俠,我不是批評令主的行為,而是表示我個人的意見……」 杜雲青道:「批評是應該的,日月令主不是皇帝,不是聖人,他的決定未必正確,前輩認為他的措施不對,可以嚴予評擊,但是您必須要有一番使眾人都信得過的理由,否則對這種關乎全域的重要決定,您就不該隨便說話,因為您現在的身份地位,在江湖上極受尊敬,一言一行,都有舉足輕重的力量。」 甘鳳池的羞慚之色溢於神表,汗水慢慢滴落下來,雙手一拱道:「杜大俠見責極是,甘某劫罪,甘某知罪。」 他的態度是那樣的誠懇,以他的年歲輩份及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居然向一個年輕人道歉認罪,這份氣度的確難得。 雖然他向杜雲青認了錯,但是卻贏得了更多的尊敬。 陳四公公朗聲哈哈大笑道:「罵得好,罵得好,杜大俠,我老頭子一直對我女婿的所為感到不滿意,但是卻想不出一篇規規矩矩,堂堂正正的話來罵他,因為這不是長輩晚輩的問題,必須要一篇道理來壓得他心服。」 甘鳳池低頭受教,不敢置一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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