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芙蓉劫 | 上頁 下頁
一五


  紀小如點點頭道:「是的,當時我怔住了,要他解釋清,他說他原是個平凡的人,但是上天斷然給了他這份偶合,讓他練了這一身武功,也就是給了他一份責任,總要做點什麼,才對起上天的賦予,也必須給世人留下點什麼才能對得起他自己,所以他仗劍行江湖,但又不願意把自己的本色也沉在江湖裡因此他一面行俠,一面掩藏自己,他要把劍留給江湖使之成為不滅然而又要保存他的本來,所以他要使他的劍為一個人知,但又要使他的人被每個人都忘了。」

  「這怎麼可能呢,劍以人傳,人以劍名,這是分不開的,因為劍是呆的,人是活的。」

  「呆物才能不朽,活人卻一定會死,使劍成名則名,興劍俱不朽,人要平凡,才能不隨劍而傳,前一段歲月,他的確是成功了,他把人與劍分為兩個境界,他的新月劍代表著笑面追魂,他的人則平凡,可是現在——」

  芙蓉笑道:「現在他的人已經超出他的劍了,這是他偉大的地方,劍的成就超過人,比比皆是,而人的成就超過了劍,古來並沒有幾個,如荊柯秦庭一擊。」

  白紉珠道:「那是因為他行刺的物件是個皇帝。」

  芙蓉道:「不然,秦始皇受過很多次的狙擊,但那些刺客沒有一個比得上荊柯,那是因氣質的關係,也就是做人的價值不同,像博浪沙中,椎擊秦王的是一個大力上,可是後世人提起這件事,想到的一定是張子房,博浪之椎不朽,是珠妹剛才說的劍不朽,器傳而人不得,博浪之擊,張良沒有行刺,卻一樣的得以傳者不朽,這是人的價值,現在杜雲青三個字的意義,已經超過了笑面追魂,這不是他的劍造成的。」

  白紉珠笑了起來道:「蓉姐,你們把問題弄得那麼深奧幹嘛,簡單地說一句,我們姐妹三個人,尊敬壯大哥,愛杜大哥,嫁杜大哥不是為他的劍,而是為他的人。」

  芙蓉也笑道:「對,珠妹,還是你行,一句話就把事情解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自愧不如。」

  白紉珠道:「所以這塊玉,我覺得有沒有都是一樣,我既不能賣掉它,又不能丟掉它,授給後人,不見得有好處,倒不如送給別人算了。」

  芙蓉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怕自己給後人招禍,也不能送給別人去害人呀,所以我才管你買了回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好了。」

  然後笑笑又道:「物之本身沒有吉凶的,你別瞧著這塊玉珮專會給人帶來災禍,但對你們就是吉物,如果你不是把它賞給了門官,他就不敢冒著得罪白東嶽夫婦之險,一面著人去暗隨警告,一面飛快地來告訴我。」

  紀小如道:「對啊,要不是守門的人悄悄地去告訴我跑錯了門兒,被誆進了門裡去,那就糟了。」

  白紉珠道:「那也沒什麼呀,白東嶽不是很快就來了?他來了,也會把我們送出來的。」

  英薦一歎道:「珠妹,白東嶽那個人城府很深,今天你也看見了,如果你們今天真的進了相府東院,那就糟了,他一定會矢口否認,然後叫人秘密殺了你們,弄成個死無對證,我得信後,急著穿過禁官過來的,而他是跟著我之後由側面先進去的,正因為他知道我來了,所以才裝出那付樣子米,把責任往他老婆頭上推。」

  「他真的想除掉白素貞嗎?」

  「鬼才相信,這是他們兩口子串通好的把戲,一個做黑瞼,一個做白臉,他處處表現得寬大仁厚,卻要白素貞處處刁難,然後在必要時,他再出來,罵他老婆一陣,向下人道歉陪罪,使得那些人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這一手籠絡人心的手段的確高明,像今天的兩個傢伙,經過這一場戲後,會不對他零涕,捨命以報嗎?陳望安一死,屠長虹又死了,兩處的人被他拉過去了不少,都是在類似的情形下倒過去的。」

  「可是白素貞今天差一點真殺了他們,要不是他們預留了一手,就可能死在那四名劍女的手中了。

  「不錯,這兩個傢伙也很有心機,白東嶽沒有能完全控制,他們如果死了,那就活該,拔掉兩個靠不住的人,他們能逃過一死,白東嶽就來上了那一手,把他們收服了過去,怎麼算都與他們沒損失。」

  白紉珠道:「可是人也把白素貞的職務解除了,轉交給那兩名手下,這不是在做戲呀。」

  「當然不是,因為這兩個傢伙在東府已經有點實力,把他們收藏了過去,賦以重任,東府就完全在白東嶽的掌握之中了。」

  「可是白素貞也要受他們的管轄了。」

  芙蓉笑笑道;你真傻,你想想可能嗎,白東嶽放出了話是不錯,但白素貞究竟是白東嶽的,儘管白東嶽那麼說,誰敢真去管她。」

  「不過白素貞以後不當權了。」

  「她何必要當權,新任的鄰班成了白東嶽的死黨,大權仍是在白東嶽手中,白素貞管不管都不影響,而且還更為有利,你沒聽說白東嶽叫白素貞以後在裡面,少管外面的事,那正是一個籍口,把白素貞擠到西跨院去,把和坤的人手也置於控制之內,本來白素貞身兼兩邊,和坤還可以推託要她負責東邊的事,現在她可以專心管西邊了,和坤也拿她沒辦法。」

  白紉珠與紀小如這才深深地瞭解到白東嶽的深沉處,白紉珠一歎道:「這兩口子實在太厲害了,要不是蓉姐揭穿,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是這樣的人。」

  芙蓉一笑道:「其實也應該想到的,白東嶽如果真能像剛才表現那樣的崇高仁義,在當年做白泰官的時候,就不會出賣同盟而托死易容還魂了。」

  白紉珠苦笑道:「難怪姑姑說什麼也不肯要我再參加這個圈子,她說人一進入到裡面,就失去人性了。」

  芙蓉沉重地道:「是的,這是一個非人的圈子,白東嶽剛才說的也不無道理,處身在那個圈子裡,固然能享受到權勢的尊崇,一個四品侍衛,可以督撫方面大員降階相迎,可以左右一品大臣的生死,但也有可悲之處,就是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不但是外面的敵人要對付他們,而同僚的自己人也在相互傾軋,抽後腿,即使是最親密的知交朋友也無法信任。」

  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馬車來到了東便門外,徐明已經回到了酒棚子裡,看見她們三個人同時來到,感到很驚奇,聽完了她們的遭遇後,徐明沉思片刻才道:「蓉姑娘,杜爺把鏢局裡的事告訴我了,路五叔的事,我正感到為難,邊兄答應營救,卻無法正面幫忙,只能暗中策劃,現在多承您大力幫忙,使對方答應放人。那就太好了,是不是麻煩您派人把路五叔接出來。」

  芙蓉道:「接人不難,白東嶽答應了不敢不放,問題是在我派人去,那位老爺子未必肯跟著走,而且還有一點,那位老爺子性情暴列,口沒遮攔,要是他在大街上喊了起來,誰也無法維護他了。」

  徐明想了一下道:「這也是,那就我自己去一趟,反正我這個酒棚子早在官家的注意中,也沒什麼好保密的了,不如趁早收了的好。」

  「不僅如此,你們最好也挪挪窩,京師為輦轂重地,一露了形跡就很難安身,朝廷決心把一流宗以及舊日的那些密探收了,附帶的條件就是限制江湖人在京師逗留,今後的治安可能會由邊城負責,最好別使他為難。」

  因為有白紉珠在,她的話很含蓄,徐明自然聽得懂,連忙道:「是!我的人手原也都準備好了,大夥兒準備先到關外,替杜爺打個頭陣鋪路去了。」

  「這就好,家父一早就去拜會劉大學士,任命即日可下,幾天內就會成行,劉墉在受命後立刻就會上天馬鏢局拜會,雲青不出十天之內,就會起程,你們要行動也得趁快,因為這個消息目前還沒人知道,你們的行動不會引人注意。」

  徐明道:「是!我接出路五叔後,隨即打點收拾上路,只是要對付白泰官的事……」

  芙蓉一笑道:「你放心,他會跟著出來的,最好能暫時忍一下,事情則放到玉龍寺去一併解決。」

  「他會去嗎?」

  「一定會的,他的行動已經引起了玉龍寺的震怒,早就有意對付他了,現在給了他一個先發制人的機會,他會放棄嗎?」

  略略商量了一陣,徐明就跟著她們的身後再度進城,白紉珠與紀小如回鏢局等候,因為接出人來,唯一能安插路民瞻的地方,就是鏢局裡。

  這地方本來也不算安全,由於杜雲青的緣故,這兒已經是朝廷注目的所在,不過天馬鏢局又是神龍幫暗中支持的,對江湖上,神龍幫已經頂得起來,神龍幫的勢力範圍雖然在黃河,可是為了對付天馬鏢局的屠龍手紀秋夫的機會,把實力已經移到京師,神龍幫中的叛徒盡去,紀秋夫又去幫忙,大部份的實力依然是留在京師直隸,其次則是徐明在暗中的護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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