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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試過了,沒有用。據方士說,此等邪祟非同一般遊魂野鬼,乃東嶽頒下殊符,准其索冤,只有東嶽下牒,才能把他們召回去。」

  「這倒有點困難了,陛下何不著人先去祭掃東嶽以示修好,然後再行文相求。」

  「國公,這是私事,人君對地神行文卻是公務,公不及私,這措辭已極點困難,且往來行文。均須抄達天帝,東嶽又怎敢循私賣放人情?」

  皇帝是個極頂聰明人物,這套鬼話是他臨時講的,但是因為楊素深信此道,竟是活靈活現,楊素連連點頭。皇帝道:「為今之計,最好私下與東嶽打個交道,因為老鬼與楊勇都在東嶽轄下,他肯下牒召回就沒事了,國公既是與東嶽有舊,就請去說項一下如何?」

  「這個……陛下要老臣跑一趟泰山?」

  「這倒不必,國公這麼大的歲數,朕也不好意思要國公跑這麼遠;而且鬼魂是神氣相通,無遠弗屆的,據那鬼卒所雲,他們現在日間就棲息在城外的東嶽廟。」

  楊素道:「這長安城還有東嶽廟?」

  皇帝道:「東嶽乃司鬼之神,每個城中都有廟宇的,長安的這一所朕但知其名,卻沒有去過,故而特地來邀國公同去一次,向東嶽疏通一下。」

  楊素道:「什麼?今天就要去?」

  「最好是快點解決,否則朕實在不堪其擾。」

  楊素皺起眉頭,未作立即表示。

  皇帝又道:「此事不宜令很多人知道,朕才單身前來,希留國公也能隱秘些,若是風聲傳出去,說朕領頭祭拜東嶽,實非教民之道。」

  楊素道:「老臣耽慮也在此。」

  皇帝道:「能不能動用國公府中的家將先往東嶽廟去部署警戒,禁絕閒人。然後我們再悄悄地去。」

  楊素擔心的是皇帝在外搗蛋,欲對他不利。現在聽說禁衛由自己的家將負責,就不像有埋伏的樣子,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自己也伴隨著一起去,楊素是最放心不過了,一有風吹草動,先執下皇帝為質就行了。對這位皇帝,楊素可吃定了,別看年紀大他三四倍,但楊素一把,可以把皇帝提起來。

  個子既小,身材又矮,無拳無勇,一付病容,此起楊素來,什麼都不如,因此楊素已然動心,但仍沉吟道:「老臣去一趟當然是可以的,但不知有沒有用。」

  皇帝歎了口氣:「不管有沒有用,總得試一下,這件事只有國公為朕分憂了,即或東嶽不肯因循,也叫他作個交代,究竟要如何。常此以往,睡不交睫,朕實不堪其擾。若是沒辦法,朕只有行碟天庭,請求作一公平判決了。」

  楊素一聽可急了,因為弑殺先帝是他下手的,由於事態緊急,他並沒有跟楊廣商量過,雖是完全為了楊廣,但這件弑君案,楊廣可沒有參預密謀,嚴究起來,楊廣只是事後未加揭發追究而已,行兇的人可是他。

  人可欺,鬼神不可欺,此事若是上達天庭,他楊素的罪孽可重了。楊素戎馬一生,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年逾九十,實在已沒什麼可怕的了,唯一可懼者就是冥譴。因此他連忙制止了皇帝道:「老臣今天就伴陛下去一趟,好歹要弄個結果出來。東嶽若是不講情面,老臣拼擔個不是拆了他的廟宇,叫他無處安身去!」心裡一急,本性就流露出來了:威脅、利誘,甚至於耍賴撒潑等流氓手段,也都不惜使用了。

  皇帝被楊素留下小聚,因為兩個人都沒有享樂的心情,所以並沒有大張筵席,只是準備了幾樣菜,對酌而已,而且把侍候侑酒的美女都免了,成了一次真正的清談。

  談話的內容倒大部份是國事,楊素問,皇帝答,楊素說,皇帝聽,兩人之間的關係雖很密切,但卻是以楊素為主。每次的國事商詢,都是這種情形,不過,這倒是皇帝可以忍受的,因為皇帝不懂軍事,而楊素卻是權威,他的意見與決定都極為正確,而且是別人無法更易修正的。

  自從楊素在家中遇上了刺客之後,即已託病不朝,皇帝遇上了非相詢不可的大事,只有移樽來求教,不過皇帝的態度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和順而巳。

  這又使楊素有點疑心,他知道李靖夫婦還在長安,所以立即著人去通知,要他們幫忙負責一下東嶽廟的警衛工作,而且也就這件事徵詢一下他們的意見。

  李靖接到消息後,倒是無法拒絕,楊素的存在,對自己是有利的,因為神龍門的一切活動,都可以藉楊素的名義而得到公開的庇護,再者,楊素對他們夫婦二人也實在不錯,這個忙無論如何是要幫的。

  李靖把得力的人手都密佈在沿途以及東嶽廟的周圍,以各種身份掩護,卻看不到一絲異狀。

  李靖夫婦則帶了薛飛霞與董輕雲進入到廟裡,那兒也很平靜,有幾千名道士火工等,看來也是安份的出家人。

  主持道長叫李淳風,生得仙風道骨,頗有點道行似的,李靖跟他談了一下,知道他與自己的摯友狄去邪同出一師,李靖說了自己與狄去邪的交情與關係,大家顯得很融洽。李靖見時間差不多了,才告訴他說:今晚越國公楊素可能會伴隨王駕前來進香。

  李淳風似乎不怎麼驚訝,笑笑道:「貧道在數日前早有預感,知道今日會有貴人降臨,所以一大早,即已命廟中弟子將各處打掃乾淨,焚香以待了。」

  李靖倒是有點意外地道:「道長既有善知未來禍福的神通,弟子想請教一下:今日之吉凶如何?」

  李淳風笑道:「施主若詢本身之體咎,貧道可以奉告的,是大吉大利。」

  「弟子問的不是自己,而是問越公。」

  李淳風道:「無兵刀血光之險,否則貧道可擔不起干係,一定早就設法禳解了。」

  「其他方面的驚險呢?」李靖繼續追問。

  李淳風反問道:「施主是指那方面?」

  「弟子無法取決是那一方面,凡是能使人生命發生危險的遭遇或驚嚇都可以算在內。」

  「這個貧道就無法預測了。貧道的蔔象只能測知今天不會有兵刃刺客之厄,卻無法看到一個人的內心去。」

  李靖道:「為什麼要看到人的內心去?」

  李淳風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凡是到東嶽廟來燒夜香的人,多半是做了虧心事的,前來祈求諒解免禍的,鬼神有莫測之杌,他們會遭到什糜貧道實難預料。」

  李靖不禁暗中佩服,這道士的確有些神通,他竟能大致料到楊素等人會來求祈什麼,因此誠敬地問道:「東嶽所掌乃人生之善惡休咎,人未蓋棺,難作定論,冥報豈能及於生前?」

  李淳風笑道:「這是一般人的情況,至若巨奸大惡之徒,作惡多端,罪大惡極,偏又陽壽未終,便等不及至其死後,生前施報亦屬有之。如有人遍體生惡瘡,呻吟床榻,竟日不得安,痛澈心骨,膿臭溢室,即所謂刀劍地獄,至若婦人染血崩之疾,終日沉淪於血污之中,是即受難於血污地獄之中。」

  李靖被他說得有點毛骨悚然,因為他邊說邊指:手指所及,即為兩廂各處地獄,光線陰暗,鬼卒凶睛陂然,漸有深意,此刻尚是白天,若是黑夜來此,定又恐怖多倍。因而問道:「生前之冥報,都是假疾病而行之嗎?」

  李淳風道:「天心遝遝,玄妙難測,會以各種方法以彰其徵,卻是無法預料,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也是信而有徵的。」

  「這是無法預防的了?」張出塵問出了地最迫切的問題。

  李淳風笑了一笑回答道:「未知其來,欲防無由,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端正行止,問心無愧,自然百邪不侵。」

  張出塵默然,夫婦二人退到廟外,準備前來迎跡揚素。

  楊素與湯帝在薄暮中乘馬來到的,李淳風出來相迎,也僅是薄施一禮,揖而不跪,楊素因為對出家人一向禮敬,並不在意,皇帝心中則不高興了。

  因為皇帝已經得到宇文化及的先容,知道這老道就是要搗鬼的人,而宇文化及必然也告訴過他,自己是皇帝,這牛鼻子居然敢如此傲慢,等孤整掉了楊素老賊之後,再來慢慢的給你一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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