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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七章

  李靖道:「這一說不使國公更受人猜忌了嗎?」

  楊素搖手道:「老夫今日之地位,又何止是受人猜忌,連皇帝都對老夫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砍下我的腦袋。」

  張出塵一怔道:「這又何至於是!皇帝與國公不是十分交好的麼?以前經常找國公商討國情的。」

  楊素道:「那是從前,他有求於老夫,才走動得勤,現在他當了皇帝,就想壓壓老夫的氣勢了。老夫偏不給他面子,今天在禦操場上,他就碰了一鼻子的灰,老夫陪他一起進入校場之際,三軍兒郎齊呼萬歲,歷久不絕,那小子十分高興,以為他已得三軍之擁戴,擺手招呼,想要對軍士們說幾句話的,那知連擺了好幾次手,歡呼依舊,沒一個人理他,後來老夫一伸手,全場立刻肅靜無聲。」

  李靖驚問道:「皇帝當時作何麥示?」

  楊素大笑道:「他還能有何表示,心裡即使不高興,表面上也不敢顯露出來,御林軍是戍守宮門的禁軍,跟皇帝的關係何等密切,他都無法控制,還能對老夫如何。」

  李靖道:「國公,不是再晚聳人聽聞,故意把事態說得嚴重,人臣之勢震主,是件很危險的事。」

  楊素道:「這個老夫知道,那也要看什麼人。自漢末董卓之後,曹孟德繼之,一直到後來的魏晉南北朝,歷經宋齊梁陳之變,差不多代代都有這種情形。」

  李靖輕歎道:「國公,若是當政者是個懦庸之徒,國公這種做法自無問題,但再晚看楊廣不是個庸主,他的城府很深,心雄志大,絕不甘心受屈於臣下的。」

  楊索道:「他也只有不甘心而已,卻是沒辦法。目前天下兵權,一半在老夫手中,只有宇文述手上還掌握著三分的兵權,但仍不足與老夫相抗。」

  李靖道:「他不會在明裹對付國公的,因為國公對他的輔佐支持之功太大了,也為天下人所共知,若是他對國公不禮,天下人都會罵他涼薄忘恩負義,不過暗地裡,國公倒是要小心一二……」

  楊素哈哈大笑:「這豎子有這個種,老夫倒也佩服他了。我告訴你們一個笑話,就在他登基的第一天,由後殿出來,要登上金鑾殿的龍座,接受群臣的朝賀,這小子居然嚇得兩條腿發軟,一連幾次都沒能坐上去……」

  張出塵道:「這怎麼可能呢?」

  「那龍座原是他老子的,高度也配合他老子的身材,他此他老子矮上一截,腿子不夠長,必須要踞起雙腳,屁股才能搭上椅子邊,那知他雙腿抖個不住,硬是坐不上去。老夫一看不像話,跨前幾步,托了他一把,才將他托了上去,沒有老夫,他這皇帝還做得成嗎?」

  李靖沉思片刻問道:「現在國公仍是每天要托他嗎?」

  楊素道:「那怎麼曾呢?當天他就召進匠人,將龍案龍椅的腳鋸短了一截,以適合他的高度。」

  李靖道:「國公,從這件小事可見其人了。一般而言,對先人的遺澤一定十分愛護,不忍毀損的,那具龍椅遠是由晉代一直留傳下來,不知坐過多少皇帝,都沒有一個人去改變它,只是在座前加一個踏凳以調整高矮而已,可是到了楊廣手中,立作改變,可知他是個不受拘束的人。」

  楊素忽地一驚道:「不錯,老夫倒沒想到這地方去,當時他要鋸椅腿,老夫就說這是留傳了好幾代的東西,而且雕就的整條龍,破壞了可惜,加個墊腳凳就行了,他說歷來那些皇帝在上面坐不久,就是因為這椅子的四條腿太高了,坐的人都要遷就它,人為物制,天子之威何由得申?他要踞短它,要它受人的控制,當時老夫聽了也認為很有道理,還稱讚了他幾句。」

  李靖道:「這已經很明白地說明他的個性了,凡是抗逆他,或是對他不方便,不適合的東西,他都不允許存在,國公豈可不小心點?」

  楊素笑道:「他如果有砍下老夫腦袋的機會,他是不會放棄的,只不過他也是聰明人,知道老夫的存在,對他只有好處,雖然只是受點氣,但老夫既無後人,也無居帝之心,只要老夫一死,兵府盡皆歸他,那時他就是真正天下一統的王宰了。」

  李靖道:「問題是他是否有那份耐心。」

  楊素道:「老夫行年已八十有餘,在世之日無多。」

  張出塵卻一笑道:「老爺子,你雖然已經八十多了,但是齒牙未脫,腰腿猶健,上馬下馬都不用人攙扶,還有得活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那位做皇帝的,還可能去在您的前頭呢!」

  這裡的幾個人,沒一個對皇帝是有真正的故意,所以他們談起煬帝來,也沒當回事。楊素心裡是十分高興的,樂得哈哈大笑,口中卻道:「不行!不行!到底是老了,尤其是眼睛,以前還能在燈下看蠅頭小楷,現在卻不行了,非得有整個蒼蠅那麼大才能看得清楚。」

  以八旬余老翁的眼力而言,這已經是了不起了,所以李靖一笑道:「照國公的龍馬精神而言,比別人長壽應該無問題,因此,那位皇帝恐怕等不到國公把一切交給他,國公仍然必須小心為是。」

  楊素對他們的關切很是感動,點點頭道:「老夫知道。藥師,老夫也知道你的志向不小,手邊也有著可靠的實力了,因此希望你對老夫也支持一點。」

  「國公要再晚如何支持呢?」

  「你們若要有所行動,老夫不加阻止,但是千萬別在老夫所轄的軍區內動手,逼得老夫跟你們作戰。」

  李靖看了他片刻後笑道:「國公放心,再晚不但可以自己提出保證,也可以代張大哥保證,在國公有生之年,我們絕不會有所行動的,第一是國公蓋世虎將,無人敢摟其鋒。再者,再晚等目前都假託在國公翼護之下,也不能叫國公在朝廷上為難。」

  這是十分隆重的保證,也是給了楊素絕大的面子,楊素更是高興了,大聲地笑,用力地拍著李靖的肩膀道:「多謝!多謝,謝謝你們瞧得起我,賣我這份老面子,老夫自然也不會太委屈你們,等老夫死後,必有以報,至少會把老夫最親信精銳的軍卒,交給你們指揮。」

  李靖忙道:「這不太好吧!國公所部都是正式的建制,再晚卻沒有一個正式的名目……」

  楊素道:「不,老夫的這一些兒郎沒有正式納入編制,由老夫親自統率著,數目不多,雖然只有萬人左右,卻擔任著京畿的重衙,老夫也是用他們來壓制著各大府第的親兵,要不是有這批人,老夫又怎敢在京師之內安居?這批人的關係太重要了,老夫一直下放心交給別人率領,你們推薦一個靠得住的人來,替我帶著他們,將來可以由你們指揮了。」

  李靖還要推辭,楊素道:「藥師,別客氣,這一萬健卒或許你看不上眼,我知道你的人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手,不過這一萬人有著最齊全的配製,他們自行掌握著四座倉庫,糧秣、武器、盔甲等,足可支膳數萬人的急用,這可是一筆很大的資產。」

  李靖微微吃驚,覺得這老兒真不簡單,輦轂之下,帝都之內,他能養蓄私人的軍隊,更明目張膽地囤積軍需,可見他跋扈到了什麼程度。任何一個做皇帝都無法容忍這種事情的,但是照目前的情勢,皇帝是無法明裡動他,可是暗地裡呢?

  李靖覺得有保護楊素的必要,因為他活著,對自己是大有好處的,否則神龍門的形跡已現,很難在各地的官府間立足,只有越國公的硬底子才能公然地掩護這批人。

  楊素很高興這一對夫婦來訪,吩咐大排盛宴款待他們,越國公府盛宴是真正的大場面。

  楊素本人是匈奴胡人,在隋文帝時累功而賜國姓為楊,位極人臣,但是他的生活習俗,仍保留胡人的習慣,尤其是盛宴時,更保留了大部份胡俗。

  胡兒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不營居室,宴會大都在露天舉行,全牛全羊,燒烤而食,每聚勁輒百人以上。甚至有多至千人的,氣派夠大,但是那些菜肴卻未必精美,而楊素的家宴卻不同了。

  他在廣大的廳堂中舉行宴會,地下鋪了氈毯,賓主各踞一席,有女奴侍候。

  各種菜肴都是大堆頭的,牛羊整只燒烤,但是已經名廚烹調,作料精美,雞魚之類,擔在架子上堆成小山般的抬進來,卻是精心烹調,味道絕佳。

  李靖帶來的隨員不過十幾個。正面只設四席,楊素一席,由樂昌公主側面侍宴。李靖與張出塵一席,薛飛霞與董輕雲則每人單獨一席,分列左右兩側。她們雖是被招待的主客,但是如此安排,還有著保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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