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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天龍生道:「平叔以為冰帽峰是一座實心的山峰?那是不可能的,這座寬百餘裡,一個洞怎麼有這麼深呢?這座山峰可能是遠古前的一個火山噴口,冰帽峰是我起的名字,遠看起來像,穿進去看也像,不過是一頂沒有帽頂的帽子,裡面是一個大湖,剛才的那兩道急澗,就是湖裡流出來的,說得妥切一點,它該像一個竹筒。」

  朱若蘭:「可是在外面看過去,它卻像是實頂的!」

  天龍生笑道:「拿我們的人跟冰帽峰比,就像是一頭螞蟻在一座圓城,從四面望過去,都只看見圓城的牆,以為是一聲大圓石頭在地面上,直到牆上有了條隙縫,鑽過城牆一看,才知道別有天地,我這個比喻也許並不妥切,但是這是唯一能使你明白的比喻了。」

  你也很寬敞,可以看得見進行,楚平道:「這個洞是誰開的?」

  大龍生道:「沒有人能開這個洞,只有造化天成,這原來是冰湖的出口,後來裡面的湖低了,又有了叉處出口,才成了一條隧道。」

  楚平歎道:「造物之神若非親見,斷難取信。」

  直行約模五六裡,果然又見天光,也不能看見了冰帽峰的真貌,高插雲表的絕壁上積滿了亙古未消的積冰,腳下則是一個浩瀚碧澄的大湖,湖上還浮著冰山,沿著湖峰有一條五六丈的山道。朱若蘭道:「龍生,我認為你那螞蟻與圍城的比喻很妥切,穿行五六裡,不過只是螞蟻爬過了城牆的隙縫而已,此地有這麼好的一片湖山,為什麼沒有人來居住呢?」

  天龍生道:「因為這裡的氣候沒有人能住得慣。」

  他從馬匹裡取出一個小瓷瓶,用繩子吊著,打起一瓶水給朱若蘭道:「您喝一口這個水就知道了。」

  朱若蘭伸手接過瓷瓶就打了寒噤,觸手奇寒,她忍著把水沾到嘴唇,卻沒有勇氣喝下去了,天龍生把瓶子裡水又倒掉了道:「這水很奇怪,比平常的冰雪還要冷,我曾經試過,用火燒了半天,看去已經冒熱氣了,結果喝下去還是冰牙,所以沒有人能在此地生活。」

  朱若蘭問道:「這湖裡有魚嗎?」

  「有!有一種錦鱗的小魚,能治熱毒,不過很難捕捉,間而有一兩條隨著急流遊出去,被采藥的郎中捉到了,視同珍寶,等有空時,您不妨捉兩條回去,到了中原,就是稀世奇珍。」

  一面說著,一面策馬前進,雖四個人都學過武功,可以寒暑不侵,但是仍然感到有颶颶寒意。

  可是在山坡上,居然長著一種奇樹,綠葉黃幹,欣欣向榮,走出了三四十步,天龍生突然勒住了馬。

  遠遠可以看見一根木杆,高挑在湖畔,一枝橫生,伸入湖面上,有一個女子被吊住在橫杆上,嚇然正是裴玉霜。

  楚平下了馬,徒步奔去,卻見山洞中出來一個道裝老人,手執長劍,悠悠地走近了木杆,然後將長劍擱在吊索上笑道:「來人止步,否則老夫只要一挑劍鋒,繩子就會斷,這個女子就會掉下去!」

  裴玉霜在吊杆上有氣無力地道:「平兄弟、若蘭,不要管我,讓他割繩子好了,我情願淹死也不受他的威協!」

  但那老者卻笑道:「這位娘子大概是會點水性吧,可是此湖之水非比尋常,一下就上不來了。」

  裴玉霜不服氣地道:「笑話,八百里洞庭也難不倒姑奶奶,就是不載鵝毛的弱水、姑奶奶照樣下去過了。」

  楚平卻輕輕一歎道:「大姐,別逞強,這不是弱水,而是冰水,任何東西一下去就冰成冰條了。」

  那老者笑道:「還是這小夥子有見識,天山有兩大奇水,一是格裡湖的淨水,水質奇淨,不染塵埃,拋下一片樹葉,水波立刻會把它拋上岩來,道家所謂天乙貞水,就是那種水,第二種就是此地的寒水,為亙古玄冰所化,其性至寒,人若是在水裡渡過七七四十九天再撈起來,放在火裡都燒不化,也就是世之所謂永生之水,娘子如果不信,老夫可以把你放下去試試看。」

  說著他揮劍一削繩結,繩斷人墜,楚平大驚失色,連忙要搶過去,可是那老者一探手,又把繩頭抓住了笑道:「小夥子!別急,老夫如果要殺死她,就不會把她吊著等你們來了,現在老夫只是把她的雙腳放下去讓水浸一浸,那樣一來,她就是死了,身體都化成了塵泥,這雙腳還是好好的,永存不朽!」

  他的手徐徐放鬆,讓那截繩頭在掌心輕輕滑下,楚平又要過去,老者笑道:「你們剛才如是兩個人同時搶進,一個攻敵,一個救人,老夫就算把繩於割斷了,那娘子也未必就會掉下水,現在可就遲了,她離湖面不過才尺長距離,老夫只要一鬆手,再快也救不了她了。」

  楚平道:「老丈是九龍老人吧!」

  老者點點頭道:「不錯,老夫號稱九龍老人,不過老夫的俗家姓名叫陳克明。」

  楚平道:「聽說老丈是大漢陳友諒的後人。」

  陳克明憤然道:「不錯!想我先祖何等英雄,揭竿抗元之時,朱元璋還只是郭子興的一個部將而已,他卻後來居上,險謀併吞群,在鄱陽湖亂箭射死了我的先祖,這殺祖奪國之分,我陳氏子孫不會忘記的……」

  楚平道:「老丈!元末群雄割據,天下並沒有定於那一個之手,完全是看各人的機遇,成王敗寇,這是很公平的競爭,誰也怨不得誰的,若說舉義之先,則當推白蓮教之祖韓山童,如以地位而言,令祖陳友諒也是天亮常徐壽輝的部將,殺壽輝而自立,也不見得就是第一人……」

  陳克明道:「群雄割據,只有我先祖立國號漢,要規複大漢天聲,餘者無一正統。」

  楚平笑道:「這是那一條的歪理,不管是誰,國號漢,就稱得了是正統了嗎?大漢之後,歷經晉隋唐宋諸朝,都沒有以漢為國號,就不是正統了嗎?」

  陳克明語為之塞,不由怒道:「反正朱家天下是豪奪而來的,他們當年殺了我的祖先,奪我之國,今天我要把奪回來,這總不能算錯吧!」

  楚平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錯,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老丈別說是陳友諒的後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也可以具此雄心。」

  「那你們八駿友為什麼要搗我的蛋?老夫在中原培植的幾處勢力,都被你們破壞了,老夫在西域建樹的一點成績,又被你們破壞了!」

  楚平莊容道:「老丈,八駿友不為富貴,不求名利,我們不偏向那一個,也不反對那一個,只是站在救世濟人的俠義本份,不許人殘民以逞私欲,老丈為泄私怨而作禍國之行,我們就無法袖手了。」

  陳克明怒道:「朱家的子孫高踞帝位,不掀起禍亂,怎麼能把他們推下來,又怎麼能夠殺得光他們,朱元璋當年攻破武昌,盡屠我陳氏三族,我若不能殺盡朱氏族人,又如何能泄去心中之怨。」

  楚平對這一點倒是無以為辭,他心中對太祖的作為也很反對,平定諸王時,盡誅其族,既有天下後,又次第消滅開國世臣,種種措施,都見其險執境,因此楚平不想抬這種杠,只是道:「你挾制我裴大姐,又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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