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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豫讓道:「伯公雖是一片愛惜之意,但是對豫讓的瞭解卻不夠。豫讓平生別無他善?唯生性一毫不非取,這是可以質諸神明的。」

  「先生誤會了,」智伯道:「荀瑤並非懷疑先生的品德。」

  豫讓道:「豫讓既然一毫不非取,又怎會謀奪主婦,誘拐情奔,陷伯公于不義呢?」

  智伯面紅耳赤,呐呐不知所云。

  文薑笑道:「郎君,這不能怪伯公的,因為我是範邑城主夫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怎會有人知道我是取得範中行的同意的?」

  「什麼?」智伯問道:「範中行自己同意的?那他幹嘛還來這一手?」

  「我在未嫁之先,就跟他商議好的。唯恐口說無憑,特地還立簡為語,說明我隨時都有離開的身由。這是範中行親自立下的同意書,證人是王飛虎,伯公請過目。」說罷她把一卷竹簡呈上。

  智伯看了後。欣然地笑道:「這就更好了,範中行大以為我正在需要錢,才以重金為餌,想要把夫人送回去。我向他表示了我的態度,這下子他就死心了。」

  豫讓道:「伯公,那豫讓沒有想到,伯公何必急著要給他金子呢?」

  「那是我為先生盡的心,跟先生來不來無關。」

  「假如我根本不來了,伯公這錢不是花得太冤枉!」

  智伯大笑道:「不冤枉,為成就一雙俠侶,這點金子也是值得的。」

  豫讓感動地下拜道:「伯公待豫讓實在太厚,豫讓不知將要如何報答。」

  智伯連忙扶他起來道:「先生,萬不可如此,先生肯惠臨賜顧,是荀瑤借重于先生之處多。」然後又對王飛虎說道:「王壯士,范中行也有話說,他對壯士十分倚重,萬望先生能回去幫助他。」

  王飛虎道:「小人追隨預大哥,心意已決,不回去了。」

  智伯道:「王壯士肯留在河東,我是萬分歡迎的,而且我對壯士的借重,也不會少於豫先生。方才我只是轉達了範中行的話,其實壯士真要回去,我也會用盡方法來留駕的。」

  王飛虎感動地道:「伯公,小人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壯士太自謙了,壯士在范邑把範中行的交易處理得井井有條,那就是了不起的成就,河東也需要壯士這樣一位元幹才來整頓一下,今天我實在太高興了,能得三位人傑來臨,這值得慶祝,來人,吩咐廚下,立擺酒宴……」

  這一項接風的酒宴的確很豐盛,酒是最好的,菜也是精心烹飪的,全牛、全羊、鴨豬鹿魚蔬,百珍俱陳。

  智伯不但邀請所有的門客參加了,而且還叫自己的妻子也出來參加宴會。

  伯夫人雍容端莊,一點架子都沒有,跟大家歡笑談天,親如家人,也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酒後,豫讓夫婦被送到專門準備的賓舍中休息,豫讓倒是吃了一驚,因為這兒太華麗了,幾乎就像是皇宮,兩名錦裳的宮女前來侍候,她們自報名字,一個叫雪娘,一個叫依奴。

  她們是伯夫人特地遣來侍候文薑的。

  文薑問道:「依奴,伯公府邸中,這樣的賓舍有多少?」

  「有十七幢,不過以此間最為精美。」

  「伯公他們自己住在那裡?」

  「在前進大堂的旁邊。」

  「那裡好像沒有什麼大的宮室呀!」

  「是不大,兩間木舍,一間作為臥室,一間則是伯君夫婦紡織之處。」

  「織布之處?難道他們還自己織布?」

  「是的,伯夫人不但精于紡織,而且擅專養蠶,他們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織絹。自己縫製的。」

  「這不是太辛苦了嗎?」

  依奴道:「是的,她經常忙得深夜不寐,可是黎明即起,操持家務,比誰都勤快。」

  「她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呢?不需要她如此的。」

  依奴道:「是的,伯公也要她不必加此,可是她說:我們要老百姓辛勤的工作,自己就應該先做到,這樣才能叫大家都明白,他們所繳納的蠶絹,都是用在正當的用途上,她跟伯公並沒有用來過奢侈的生活。」

  「老百姓對智伯的看法如何?」

  「愛戴極了,雖然河東的地方常有水患,收成也不好,而且歲納又比別處高,但百姓們沒有一個叫屈,也沒有一家抗納不繳。河東沒有催租吏,也無須公差登門收租,老百姓都是自己到時候就把粟絹挑了來,不用鬥量,不用尺度,絕不會短少,只有多出來的……」

  文薑聽得呆了道:「他們如此擁戴智伯?」

  「夫人也許不信,但可以自己去看,也可以任意找一個老百姓來問,他們的答案不會兩樣的。」

  「智伯賢能,受民愛戴,我是知道的,但想不到會如此之深,老百姓為什麼要對智伯如此的擁護呢?」

  「因為他的確是一個賢明的領袖,他不但與民同甘苦,共患難,而且還深入民間,瞭解民隱,每年春耕,他都親自下田耕作,從早到晚,一刻也不休息,這不是做作,他是實心實意地做。」

  「可是老百姓的生活並不好,捐納又重……」

  文薑道:「老百姓不怕苦,只怕苛政暴斂,伯公和伯夫人跟大家一樣的吃苦,大家也就沒有怨言了。」

  文薑道:「可是生活一直苦下去,究竟不是辦法呀!」

  「那當然。但伯公許諾過大家,這只是一個時期,大家要咬緊牙關過去,等到我們的實力壯大了,生活就能改善了,那時我們可以遷到富庶的地方,沒有災患,也不必再繳巨額的錢糧給那些大戶領主……」

  「喔!河東還要繳納錢糧嗎?」

  「是的,要繳晉城的趙侯,目前是襄子居政,他是嫡出大宗,是趙國的領主,每個地方都受他的保護。」

  「但是河東的實力很強,足夠保護自己了。」

  「可惜還不強,不能夠把襄子併吞過來,所以大家只好忍耐,等到有一天,我們的力量足夠驅走襄子,擁有趙國的天下時,就輪到別人向我們納稅了。」

  「這是智伯給大家的希望嗎?」

  「是的,這是伯公給大家描繪的遠景,我們都相信那一天會來臨的,所以不在乎現在吃點苦。」

  文薑道:「謝謝你,依奴,我總算明白了,你們去休息吧,我這兒不要你們侍候。」

  「那可不行。婢子們是奉命出來侍候夫人的,若是夫人知道了我們偷懶,會責駡我們的。」

  「沒有關係,是我要你們去休息的。我跟先生還有一些話要談。你們不必侍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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