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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這太不敢當了!」

  「豫讓,你太客氣了,你為我們所做的太多,我不知道要如何報答才好,侍浴只是聊表報答于萬一。」

  「這萬萬使不得。」豫讓道:「你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也是個女人,英子也是個女人,她能做的事,我當然也能做,相信我能比她做得更好些。」

  「可是這對夫人的名節有虧。」

  文薑一笑道:「豫讓,你這是言不由衷了,我是個已婚的婦人,英子卻還是未嫁少女,難道她來做,就不損名節了嗎?」

  豫讓不禁話結。

  文薑繼續道:「這件事我的看法就與名節無關。英子已經侍奉你沐浴很久了,難道你準備將來娶她嗎?」

  「這……不同,侍浴本是她的工作。」

  「豫讓,這可不是一項很體面的工作,很少女孩子肯樂意而為的,每一個幹這份工作的女子,都是不得已,因為別的男人很少像你這樣規矩……」

  「啊!別人會欺負她嗎?」

  「也不算欺負,因為別人要她額外的侍奉,都是給她額外的賞賜,她不是女奴,沒有人能強迫她做什麼事,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

  「啊!這個我倒是不知道。她幹嘛要選擇這一份工作呢?難道是她家也欠了別人的債嗎?」

  「那倒不至於。她的家中雖不富有,日子倒還過得去。范邑是個很富的地方,一家五口,只要耕作及時,不偷懶,個個都可以衣食豐足,她的父親是城主的佃農,自己有著一片很大的私田,日子過得很好。」

  「那她為什麼要到府裡來侍浴呢?」

  「因為她精於按摩之術,城主才把她特地雇用進府裡。她的待遇很高,工作也很輕鬆,只有七八個人入浴時是要她侍奉的,除了這七八個特定的人外,她有空的時候,別人征得她的同意,也可以召她侍浴,不過要給她代價。她在府中一年的收入,抵得上她全家三年之入。」

  「她既然不虞饑餒,要這麼多的錢幹嘛?」

  文薑笑道:「存起來作為嫁妝。」

  「作為嫁妝?她還要嫁人?」

  「為什麼不?她雖然姿容平平,不怎麼吸引男人,但她也是血肉之軀,一樣有七情六欲,更希望能有個男人終身陪伴她,這有什麼不對?」

  「不,沒什麼不對。」豫讓道:「她的希望很正常,只是她既然希望能規規矩矩嫁人為歸宿,就不該選這個職業。」

  文薑笑道:「她不幹這個行業,也還是沒多少人願意娶她,因為她不美麗,缺少吸引力。」

  「可是現在她豈不是更難找到對象了嗎?」

  「倒也不見得,她在府中侍浴,只有府中的人知道,在她鄉下家裡,只知道她是在府中當侍女而已,等她賺足了一筆錢後,以那豐厚的嫁妝為條件,她就可以嫁一個像樣的人家了。」

  「那有什麼好呢?人家是娶她的錢,不是娶她的人。」

  文薑冷笑道:「要是有人娶她,她早就嫁了,也不會輪到來為人侍浴。人家既然能為她的錢而娶她,只要她嫁後能很好的控制那筆錢,人家也會為錢而愛她。」

  「錢有用完的時候,那又怎麼辦呢?」

  「豫讓!女人很少能想那麼遠的,她們追求所愛時,就像是飛蛾投火一般,不顧一切,英子一生中只渴望有個男人能對她溫存體貼,可是卻沒有一個男人肯娶她,所以她就不顧一切來賺錢,買一個丈夫。如果錢用完了,那個丈夫變了心,她也不在乎,至少這一輩子她已經擁有一個丈夫了!」

  豫讓默然無話。

  文薑的眼光忽而變得熾熱說道:「侍浴本是夫婦間一種閨房之樂,如果一個女人不是你的妻子而來作這件事,總有一個原因來促使她心甘情願的做,否則就不會做得很好,因為這不是一件能強迫的事。女人之所以肯做這件事,通常只兩個原因,一個是為了愛,一是為了錢,而前者卻比後者更為盡心。」

  她等於是表明了她的心跡了,卻也使豫讓更加的著急了,連忙道:「夫人!不可以,你是有夫之婦。」

  「不錯,我是有丈夫的,可是我不會去侍奉範中行入浴,就算拿了刀子架在我頭上,我也不會答應。」

  豫讓不懷疑這句話,至於範中行與文姜的夫婦關係上,誰都看得出來主動屬誰。

  文薑又熱情的道:「豫讓,我不說自己是個貞女,因為我一直在挑選著男人,嫁給範中行,我是為了他的財富與地位,以前我一直以為那是很重要的,可是我見到了你之後,我突然又覺得那一切都沒有意思了。我一直在找尋一個真正的男人寄託我的終身,我相信我已經找到了。」

  豫讓道:「夫人,很抱歉,你挑錯人了。」

  文薑道:「我不會挑錯的,我相信你也很欣賞我。」豫讓歎了口氣道:「是的,夫人,你美麗、聰明,行事果斷,有魄力,這些都使我非常欣賞,但也僅止於欣賞……」

  「僅止於欣賞嗎?難道你不想擁有我?」

  「說句良心話,我從來也沒有想過。」

  「豫讓,別騙自己了,在花園裡,我們曾經不期而遇,你站在樹蔭中,靜靜的看著我,半天都不動一下,我也為了你一坐很久,也不敢動一下,讓你看個夠。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很明白,我不敢動,我怕一動你就走了。」

  豫讓有些急躁,像是做了錯事被人捉住的小孩子,但是很快的他又恢復了從容:「我承認有這回事,我也確實是在看你,你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還有一回,我在園中撲一對大彩蝶,追了半天都沒捉到,我很喪氣,可是第二天,那對彩蝶被關在一個柳條的籠子裡,掛在我的窗子外面,我知道那是你捉住的。」

  「夫人,這次你可錯了,籠子是城主編的,也是他掛在你的窗外的,他看你因失蝶而懊喪的情形,為了討你歡喜帶了很多人去追那對彩蝶。」

  文薑笑了道:「但是我知道是你捉到的。」

  「何以見得是我呢?」

  「因為那對彩蝶絲毫無損的放在籠中,我追撲過它們,知道它們很機靈,飛得很快,動作捷敏,別人也許能把它們打下來,但一定是翅破肢殘了,只有你卓絕的身手,才能完整無缺,活生生的捉住它們。」

  「那是城主央求我捉的。」

  「但是你若心裡不喜歡我,怎會答應做這種無聊的事?豫讓,不必否認,你是喜歡我的。」

  「好吧!我承認,事實上這兒每一個男人都在心裡喜歡你,難道也要一一回報他們?」

  文薑笑道:「豫讓,不要把我看得那麼淫賤。我以前的名聲或許不太好,但是我並不濫交,我初嫁範中行,是因為他知道我以前跟別的男人交往過,他也不在乎這些,你也不應該在乎這些的。」

  豫讓道:「誰說我不在乎的?」

  「我說的。因為你是一個劍手,劍手評估一個人時,絕不注意外表而看重在他內涵。你欣賞於我,並不因為我的美麗。」

  豫讓剛要開口,文薑又打斷了道:「豫讓,我們現在可以說是赤裸相對了,因此不必虛偽,大家說心裡的話。」

  豫讓只有咽了口唾沫道:「我承認,我喜歡你,欣賞你,我也不在乎你跟別的男人接近過,但是我在乎一點,你是城主的夫人!」

  「豫讓?一個城主會在你的眼裡嗎?我相信就是貴為君侯,你也不會因此而特別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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