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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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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的腰間別著長劍,但是他沒有拔出,他也沒有還手,只不過輕輕地移動身子,那兩支長矛,一柄金斧一杆方天畫戟都脫了空,鋒刃只差一點觸及豫讓的身體。他一直來到了範同的身前。 範同的臉色變了,霍地拔出長劍攔腰橫掃,竟是十分的淩厲。他究竟是百戰沙場的將軍,在無數次生死交戰的搏戰中,練成了有效而迅速的殺人方法,這與一般劍客們所用的技擊劍術不同,講究的是快,穩,狠,不留半點餘地,也不能有半點猶豫,否則就是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 豫讓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的攻擊會有這麼淩厲,他原不準備拔劍,現在看是不行了。何況除了範同之外。還有四名手執長兵的親兵,他們所運用的合圍方式也是受過訓練的。 那是多少人血肉性命的經驗累積,絕不同一般市井匹夫的鬥毆,豫讓在幾經危險之後,終於嗆然出劍,但那也幫助不了多少,最多只是能把對方的兵刃架開而已,他們都穿了甲胄,那綴滿了鋼片,魚蚌似的護衣雖然笨重,有不少好處,就是有些部份不畏刀槍。 頭,肩,股,胸,臂,肱都在保護之下,豫讓的處境看來並不樂觀,範同的劍已在他身上造成了一處輕傷,而範同還在厲聲大喊:「殺!殺了他!把這匹夫斬成肉醬,拿去喂狗。」 豫讓知道難以善罷甘休,對方非殺他不可了,那四名親兵已經收起先前的輕敵之心,越戰越猛,使他瞭解,這些受過正式訓練的兵士,的確不是一般烏合之眾的民兵所能比擬。 他奮起神威,一聲怒吼,只見血光迸現,包圍的圈子散開了,兩名持矛的親兵手中只剩下了一截木棍,另兩名持斧戟的兵士則已倒在血泊中,他們胸前的甲衣已被劃裂,鮮血念湧而出。 範同喉處中了一劍,血如泉湧,但他的人還站著,瞪大了眼睛,滿懷不信地道:「好!好!好劍法!漢子,咱家自幼習武,在沙場上不知殺過多少頑敵,博得今天的前程,想不到死于一個平民之手!」 豫讓吐了一口氣:「不管過去做什麼,你不該欺壓老百姓,所以你該死。」 「說得好,漢子,等著,等我的部下來到時。你就會後悔了。他們會殺光這城裡的每一個人。 「去!去把人帶來,屠城,殺他個雞犬不留!」 那兩名斷了矛的親兵早已逃開了去,跳上馬。飛也似的跑了。 範同這才仰身向後倒下。豫讓歎了一口氣道:「城主,對不起?我只是為了自衛。」 範中行早已嚇呆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倒是文薑說道:「豫先生的神勇,到今天算是親眼目睹,這范同在趙國聽說也是一名勇將,所向無敵,他率了四名親信部屬聯手進攻,仍難敵先生一劍之威!」 豫讓歎了一聲道:「今天我才知道這些正規的軍旅不可以輕視,也知道我訓練那批人實在不成氣候,就是這五個人,我們那兩百名兵勇是擋不住的。」 文薑道:「這是專為作戰用的傭兵,也是諸侯的基本武力,那些大國,號稱擁有十數萬大軍,但那是靠不住的,他們都是從民間臨時挑來的民兵,經不起狠戰。這樣子的精兵,不會超過三五千,國君對他們十分優遇,豐衣美食,除了打仗之外,什麼也不做。」 豫讓道:「所以才養成他們驕橫淩人的氣勢。」 文薑道:「有什麼辦法呢?國君的地位就是靠他們維持的,就以韓趙魏三家分晉來說,還不是他們三個人手下各擁有這麼一支精壯的武力,才能把晉公推翻?我們那兩百人目前雖不行,相信在先生的精心訓練下,不久也可以成為一支勁旅。」 豫讓正待開口,文薑忽又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訓練那兩百人,為自保而已,以我們這點力量,也不去侵略別人,因此請先生多費點心。」 豫讓也是這個意思,聽她先說了出來,倒是不開口了。範中行這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道:「你們還在這兒講閒話,還不快作準備,等一下軍隊就攻來了!」 文薑冷笑道:「準備什麼?莫非你打算一戰了?」 范中行道:「現在禍已闖下,只有作最壞的打算。」 豫讓道:「禍是我闖的,人也是我殺的,我去擋他們。」 文薑道:「先生一人能拒五十鐵騎嗎?」 豫讓道:「或許不能,但我會盡力而為,即使不敵,我也能全身而退。剛才我放走兩個人,他們知道人是我殺的,必然會指引餘眾來追,我只要逃向相反方向,他們就不會來侵犯範邑了。」 「那只能解得一時之危,以後呢?先生不會是為德不卒之輩吧,許遠若要再來興師問罪,又將如何?」 「我已經告訴過王飛虎?我會先去找許遠,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他能夠講道理,自知理屈,必會寧息此事,他不講理,我就常廷刺殺他,亂軍無主,就沒人會來找城主的麻煩了。」 文薑道:「先生,刺殺許遠可沒有那麼簡單吧?」 豫讓答道:「我豫讓若是決心要殺一個人,他很難逃過,一擊不中,我會下次再去,鍥而不捨,終有一次會成功的。」 「大營之中,恐怕很難由得你來去自如。」 豫讓傲然道:「憑我手中三尺青鋒,可以說句狂話,天下還沒有地方困得住我!」 文薑哦了一聲道:「我知先生神勇無匹,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是先生考慮到一件事沒有,你再強也只是一個人,血肉之軀,畢竟有精力衰竭之時,尤其是你若刺殺了許遠,三軍失帥,必情急而拼命,到那時候,先生恐怕再難全身而退!」 豫讓道:「大丈夫有死而已,夫複何懼!」 範中行這才回過一口氣,「豫先生,你若成功回來,我一定以窖中半數的金帛為謝,你若是不幸死在許遠大營之內,我們範城的人,都會永遠感激你。」 豫讓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城主,這個你不必放心上了,我不是為了酬金而去的。」 「是!是!我知道先生是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做事有始有終,不會半途而廢,先生殺了范同,自然不會要我們來負責任的。」 豫讓沒想到範中行居然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他看了範中行一眼,心中失望之極,歎了口氣道:「城主放心,豫某行事向來敢作敢當,不會推諉到別人頭上的。」 文薑也大為洩氣地道:「城主!豫先生是為了我們範邑的事情而出頭的,你怎麼能叫他自己負責呢?」 范中行道:「預先住仗義而出,維護范邑的百姓,我當然感激,可是我並不想造成這種衝突。」 「你有沒有聽見範同的說話?他要把我們捆起來,送到許遠那兒去呢!」 范中行道:「他只是說說而已,不會真那麼做的。他的目的,只是想多敲詐幾文。」 文薑怒道:「他已經叫手下來捆我了,豫先生才出頭的,範中行,你身為城主,無以保妻子,別人替你出頭,你不知感激,反而說風涼話!」 範中行低頭道:「我沒有不感激,可是豫先生也為我們惹下了滅城大禍,我才要求豫先生把事情徹底解決,這也沒什麼不對吧?」 豫讓哈哈大笑道:「對!對!非常對。城主一直是抱定了息事寧人,委曲求全的主意,是我強行要出頭的,自然由我去解決。」 範中行的臉有點紅,但是他仍然厚起臉皮道:「豫先生,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看不起這個地方,而範邑這個小池塘也實在養不下你這條神龍,你在此很委屈……」 豫讓不等他說完就道:「城主!這些話都不必說了,豫某既然約定了一年為期,一定會負責到那一天。」 范中行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先生在此地不得志我也知道,但是沒有辦法,範邑就是這麼大,我也沒什麼雄心大志,沒有先生可發揮的,所以我想告訴先生一聲,你只要辦妥了眼前這件事,我們就算兩清了!」 豫讓微微一笑,看了範中行一眼道:「城主,你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對殺死範同之事,豫某必有一個交代。」他拉過了馬,飛身而上頭也不回地去了。 文薑急了道:「老範!你瘋了?你怎麼把豫讓給趕走了呢?可知有這樣一個人,你有多少方便!」 范中行道:「我知道,現在四鄰的城邑對我都很客氣,再也沒有人敢來打我的主意;還有,城中那些原屬於朱羽的店鋪生意,以前從不繳納例捐的,現在也都乖乖的付了;還有就是我們新招的這些兵勇,經他訓練之後,已頗為可觀,這都是豫讓的功勞。」 「那你怎麼還要放他走?」 「我不放他走也留不住他,根本上他就瞧不起這兒,先前之所以留下,是急需要錢替人償債沒有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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