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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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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思右想,迷迷糊糊,不覺睡著了。翌晨起來,但覺精神煥發,好像已有更多的精力和信心,可以應付紛沓而至的各種打擊。 整個早上,他都凝神靜慮地練功和看書,李大嫂一點都不打擾他,使他感到極為舒適,而且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般。這真是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避風港,一片寧恬,事事有人照顧,得以充分恢復精力。 下午他們稍為談了一下,公孫元波因而對李大嫂的身世和經歷,都有了更多的瞭解。 他原想最多住兩天便須開始行動,可是瀟散寧恬的生活、舒適的起居、精美可口的膳食使他鬆懈下來,不知不覺悠閒地過了五六天之多。 這天晚上,飯菜似是比往常豐盛得多。 公孫元波大快朵頤,一面道:「大嫂今天燒的菜太多啦!」 李大嫂笑道:「這一點菜不算什麼,倒是我忙了整整一天才燒得出來。」 公孫元波道:「這些日子以來,實在太麻煩大嫂了。」 李大嫂道:「將來如果你在京師,希望你時時回來,就像回到自己家裏一樣才好。」 公孫元波道:「這個自然,我若在京師,不來探你,還去探誰?」 李大嫂親切地笑一下,替他夾了一大箸紅燒蹄膀。她道:「你的飯量,看了真使人開心。」 公孫元波道:「我們練武的人,不能不多吃一點。」 李大嫂道:「你一直沒出這大門一步,同時我也沒見你練拳腳,真不知你的武功是怎樣練的?」 公孫元波道:「我打打坐,在院中走走,就可以抵別人爬山越嶺的辛勞了。」 他終於吃飽了,摸著肚子,又道:「大嫂你不知道,這幾天的潛修苦練,對我來說,那簡直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李大嫂不懂武功,只有聽的份兒,但她卻竭力去瞭解他話中含意,至少她知道這幾天供他住食的結果,使他武功大有精進。她欣然道:「那麼你再住下去,等到你更厲害之時,我就可以比較放心一點了。」 公孫元波道:「我在內功修為方面,由於得到靈藥助力,亟須有機會全神貫注地潛修,想不到在你家中獲得這個機會,所以我將來如果有什麼成就,那都是拜你所賜。」他停歇一下,又道:「往後我便不必晝以繼夜地修練了,因為我打算開始行動啦!」 李大嫂的反應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因為她居然全不驚訝,還微笑一下,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晚特別多做幾個菜,乃是替你餞行的意思。」 公孫元波訝異不置,問道:「你如何曉得的?」 李大嫂道:「我也說不出道理,但我心裏知道就是了。」 公孫元波道:「這可奇怪了,我沒有什麼地方叫你瞧出不對勁吧?」 李大嫂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忽然這樣感到,就多弄幾個菜,不料真的猜對了。」 公孫元波道:「大嫂,我走了之後,你好生保重。」 李大嫂眼眶一紅,道:「你別替我擔心。唉!你一個男人在外面東奔西跑,全沒人照應一下,真是怎生得了?」他們彼此間的關係,比言語能表達的深刻得多了,可是他們曉得分寸,到了某一地步,就不再說了。 *** 夜深更闌後,公孫元波躍上屋頂,向後邊那間透出燈光的房間遙遙望了一陣,這才悵然跨屋越瓦而去。他這一份親情的惆悵,直到他走近那條絕巷,這才消散。 代之而起的是警惕之心,首先他要查看一下,這條巷子還有沒有人把守。從前是周老大和譚老二,這兩人均是從關外重金聘來的無名高手,訂下了「入巷者死」的禁條。目下周老大已死,譚老二逃了,但僱用他們的主人難道不加設防,任得此巷暫時空著,抑是已另外選派好手擔任警衛? 他潛行到附近,把四下大致形勢看過,忖道:「那座神秘花園雖然還可從別路接近,但對方既有設防,則不論從哪一個方向,都將有人把守。」因此他放棄了從別的方向潛入花園之想,一心一意地研究用什麼方法才可以查出是否有警衛,以及如何進入那座花園中。 當日他受訓練之時,對於這等潛入突襲之道曾經研究過,不過最主要的一個觀念還是「隨機應變」,不可故步自封。因此,公孫元波一連想了六七個方法之後,突然改變了思路,試圖利用目前的環境和形勢,瞧瞧怎能混進去方是上策。 他想了一陣,馬上有了一計。當下後退一段距離,便開始怪腔怪調地哼著小曲,腳步歪斜地沿街行去。霎時間已到了巷口,他打了幾個呃,折入巷中。 從外表上看,他走路的姿態完全是個醉漢,尤其是那不成腔調的小曲,聽起來更沒有假。外人萬萬想不到他唱的曲調以及走路的身法姿勢,全都經過嚴格訓練,全然無懈可擊,因此即使是再老練的江湖道,亦無法在姿態和曲調這兩者看出破綻。 公孫元波走入巷中,馬上就停在牆根,解褲便溺。在靜寂的黑夜中,公孫元波撒溺的聲音可以傳出相當遠。他撒了一泡尿之後,又腳步歪斜地向前走,口中小曲怪腔怪調,在黑夜中也能傳出老遠。 轉眼間他已走到橫巷轉角之處,但見他身子左右搖晃了一陣,才轉向左邊,那邊正是神秘花園的後門。 他行了數步,突然一個高大的人越過了他,身子一橫,阻住他的去路。 公孫元波喉嚨中「咯咯」地笑,腳下不停,向擋路之人一頭撞去。 那人長臂一伸,想按住他的肩頭,卻沒有按中,被公孫元波撞個正著,當時一齊跌倒地上。公孫元波壓在他身上,既不動彈,又不哼聲,像是忽然睡覺,又似是死掉一般。 事實上他已點了對方穴道,故此那人沒有響動才是真的。他故意亦不言動,看看還有沒有別人出現。過了一陣,竟無別人出現。 公孫元波忖道:「原來此地只有這廝獨自看守。」 但正待爬起身,突然四下光亮起來,同時一個孩子的聲音,顯然含著驚慌意味,叫道:「爹!爹!你幹嗎躺著呀?」隨著驚叫聲,一陣步聲已到了公孫元波身邊。 公孫元波心頭一震,忖道:「這廝竟帶著小兒子,敢是我估錯了?」 好在他點的不是死穴,當可挽救。因此他迅即轉頭望去,目光一掠,首先看見了燈光下的那一雙腳,把他嚇了一跳,眼看那對腳上穿著一雙繡花鞋,一望而知是個婦人。 公孫元波念頭電轉之際,同時已感到臀骨部位有異,好像被蚊子葉了一口似的。 他簡直連念頭也來不及轉,身子已翻轉滾落一旁,目光到處,但見一個中年婦人,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一根逾尺的細長銀針。她面含詭笑,望著仰面瞧她的英俊青年。 公孫元波此時但覺下半身一片麻木,雙腿已不能動彈。不過上半身倒是一如平時,因此他以雙肘支地,撐起上身。他驀地醒悟這個動作十分不利,因為他萬萬不該讓對方發現他上半身仍然活動自如。 公孫元波心念一轉,身子馬上「砰」地倒向地面。那中年婦人咧開血紅的嘴唇,「咯咯」笑道:「小哥子,你反應之快,可真大出老娘意料之外。但不要緊,老娘刺穴之術天下無雙,你就算上身能動,雙腿卻已不聽使喚了,不信你就試試看。」 公孫元波皺眉望著她,一面猜測她的來歷,一面暗暗運功提氣。 那中年婦人見他不言不動,面上閃過迷惑的神色,說道:「你怎麼啦?難道連話也不能講麼?」 公孫元波悶聲不哼,只瞪視著對方。他從這個中年婦人的衣著打扮上,一望而知她縱然不是本地人氏,必定久居京師。此外,從這個婦人的詭詐多謀這一點推想,她決計不是無名之輩。 要知她方才能夠隨機應變,假裝小孩子的嗓音,使他一疏神間,欺到切近,施展刺穴之術,這等機智,實非常人可及,由於公孫元波做成的這種奇怪情勢,事先沒有人會考慮得到,可以證明這個婦人改變嗓音之舉,必是「急智」無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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