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鐵柱雲旗 | 上頁 下頁
一五八


  又迫近了兩步,那蒙面女子喝道:「你的情人沒有一點事故,不信就去瞧瞧!」房仲冷冷道:「這等詭計休想騙我!」他眼中的兇毒光芒,毫無減退。

  那戴笠蒙面女子又喝道:「要打就打,我也不怕你,但我還想問你一句話!」

  房仲哼一聲,道:「你說!」蒙面女子道:「你們與那賤人喻慧,有何淵源?」房仲長眉一挑,道:「你說的是南荒門玉指龍女喻慧?她怎麼啦?」

  蒙面女道:「若不是你那情人多事出頭,姓喻的賤人早就死於半個月以前了。」

  房仲淡淡道:「喻慧現在已經死啦!」話聲雖是平淡,但殺機更盛。原來房仲聯想到文開華既是幫助喻慧,必有淵源。喻慧已經被害,也就加添了一段仇恨!

  蒙面女子怔一下,道:「這話可是真的?」房仲道:「她的屍體就在那座竹屋之內。」她全身一陣顫抖,突然仰天大笑,連手中釣竿也掉落地上。

  房仲雙眉一皺,厲聲喝道:「快拾起兵器,本座要出手啦!」

  她的笑聲更是狂放,對於房仲的說話,宛如不聞,這時房仲只要上前一伸手,就可要了她的性命,但房仲是何等身份之人,那肯出手暗算?

  高亢狂笑之聲遠遠傳出去,在這荒曠江邊,令人不禁生出恐怖之感。

  姜三姐叫道:「二姐……二姐……」一疏神間,險險被馬騰等三人迫散聯防陣勢。原來姜三姐當房仲被這蒙面女子突襲之時,迅即拾回柳葉雙刀,奔過去幫助岑洗二人,登時佈成堅壁高壘之勢。

  洗老五沉聲道:「咱們二姐心智已呈狂亂,三姐喊叫也沒有用處!」

  惡蛟馬騰攻勢微弛,問道:「她是你們的二姐?姓甚麼?」岑老四道:「姓于!」馬騰老練無比,趁機查探他們底細內情,接口問道:「她何故以黑紗蒙面?」洗老五道:「我們也想知道!」

  岑老四不知洗老五乃是閃避對方問題,才如此作答。應聲道:「二姐想是不要被大哥見到?」

  馬騰哦了一聲,道:「你們的大哥姓甚麼?他在那裏?想必也在這兒附近了?」

  岑老四傲然道:「我大哥姓溫,不錯,他就在附近,只要他趕得來,哼!哼!」

  剛說到這裏,那于二姐一手扯落面上黑紗,笑聲中大叫道:「喻慧死啦……喻慧死啦……」叫聲極是尖厲,邊叫邊向西南方曠野之地奔去。

  玉軸書生房仲一陣遲疑,竟不知追還是不追的好。他明知這于二姐已經心神錯亂,但不殺她又大不甘心,房仲平生處事極有決斷,從無像目下這等猶豫不決的情形。

  眨眼間于二姐已奔出老遠,身形隱沒不見,但狂笑尖叫之聲仍然隨風傳來,眾人還可清晰聽見她叫喊「喻慧死啦!」這句話。

  這時土坑中的文開華仰臥在趙岳身邊,美眸中盡是晶瑩淚水,凝望著晴碧天空,她表面上雖是極為平靜,可是內心中風翻飇捲,波濤萬丈。

  趙岳因為她跌落土坑之後動也不動,心中大是疑慮,當下輕輕掉轉頭瞧看,目光到處,剛好見到她孕滿淚水的雙眸。

  她也側轉頭來瞧他,趙岳心中無限愧疚,竟說不出一句話。文開華輕輕道:「她是你的妻子?」聲音極是幽怨。

  趙岳吶吶道:「那是因為……」他正要解釋,文開華已經插口道:「不必說了,你既不否認,那就是承認啦!」她面上神色一變,目光甚是冰冷,坐起身,舉手拭掉淚水。趙岳無從辯說,心中一陣劇痛,伸手拍在她的背上,低聲說道:「忘了我吧!就當如從來沒有見過我!」

  他這一掌已經解開了她的穴道,接著便轉側面龐,埋在坑底泥土之中。

  文開華跳出土坑,只見房仲已經奔出十多丈,背影甚是瀟灑,她忽然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名震一時的黑道高手,輕輕嘆口氣,叫道:「房仲……房仲……」

  玉軸書生房仲迅即奔了回來,喜容滿面,道:「你果真沒事,那就饒她一命。」

  文開華搖搖頭,道:「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房仲道:「好,兄弟這就去擒她回來。」

  文開華道:「等一等,你先解開我的穴道。」

  房仲微微一怔,心想若是解了她的穴道,她飄然一走,這一生一世不知能不能再見到她。可是他又不敢拒絕,面上神情甚是尷尬。

  文開華望住他,柳眉輕輕顰蹙,極是美麗動人,她在這件事之上要決定一件大事。那就是房仲如若出手解穴,她就跟著他去,如若不然,她便不再理他。

  房仲躊躇了一下,點頭道:「好的,我奇怪為何無法拂逆你的意思?」

  文開華搖手道:「等一等,我先給你說明白,你若是解開了我的穴道,我恢復了武功之後,你絕留不住我!」

  房仲緩緩問道:「你一定要走?」

  文開華仰天一嘆,道:「當然啦,沒有人在我身邊,我會覺得日子好過些!」

  房仲苦笑一下,突然出手拍在她相應穴道之上,然後退開幾步,作個手勢,說道:「文姑娘請吧,你能過得好些,這就夠了!」

  文開華陡然覺得這個黑道高手,心胸與別人大不相同,她實在沒有想到他竟有這等高貴偉大的情操,芳心大受感動,說道:「我本來決定你若是出手解穴,我就跟隨著你,可是現在必須改變主意,我還是走開的好!」

  這話只聽得房仲和坑內的趙岳大惑不解,房仲訝道:「姑娘這話怎說?」

  文開華道:「你用情既是如此之深,我豈能負你?且待我獨自隱居一段時候,瞧瞧情形再說!」這話便是說她將設法忘掉心中的舊情往事,若是成功,才值得接受房仲的深情。

  趙岳聽了這話,心頭大震,一陣無比孤寂淒獨之感,充滿了胸腔。他平生所繫念的三位女性,單雲仙武芳珮和文開華,現在都各有歸宿。而他卻壯志未酬,淪落天涯……

  只聽文開華又道:「我要把此人埋好,你幫幫我可好?」

  玉軸書生房仲毫不遲疑,掌推腳撥,一忽兒就把土坑填平。那于二姐的狂笑尖叫之聲,一直遙遙隨風傳來,此時忽然中斷。房仲側耳聽一下,正要跟文開華參詳其故。轉眼望見她低頭望住土坑,動也不動,隱隱約約可以見到她甚是淒怨模樣,心中不禁一動,忖道:「難道她與土坑內的人有甚麼關連不成?」當即走到她身邊,柔聲道:「你想甚麼?」文開華被他驚醒,苦笑一下,樣子悽惋動人。

  她緩緩道:「我在想,人死了之後可以埋在泥土中,屍骨化為塵土,但心中的一段情雖是死了,能不能埋掉?」

  房仲聽了這話,疑心頓釋,說道:「這正是可憐艷骨歸塵土,何處能埋一段情?唉!人生總是如此。同樣一般物事,有人求之不得,有人視如敝屣!」他雖是黑道高手,但滿腹詩書,博得「玉軸書生」的外號,是以出語成章,不足為奇。

  文開華已聽不見他底下的話,喃喃唸道:「可憐艷骨歸塵土,何處能埋一段情……」但覺這兩句言賅意深,大有千古同慨之致!

  正在此時,數丈外傳來一聲大喝,接著兩條人影一齊出現,房文兩人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頭戴斗笠身披簑衣的大漢,一手持著釣竿,一手拉住于二姐,疾奔而來。這大漢長得白面無鬚,約是五旬上下的人,面上表情極是奇異,那于二姐走時扯掉面紗,因此房文二人直到此時才瞧清楚她的模樣。只見她長得甚是蒼老,雖則輪廓上瞧起來不過是四旬上下之人,可是滿面皺紋,雙鬢斑白,似乎比那大漢還要蒼老得多。

  文開華只迅快望了一眼,便低聲道:「又是一對飽歷憂患滄桑的人,只怕遭遇之慘,遠出我等之上……」房仲道:「姑娘向來料事如神,這話想必不假。」

  那白面大漢瞧見正在廝殺中的姜岑洗三人,身軀一震,面上那股奇異的神情立刻隱歛不見,換上精幹之色,沉聲道:「那不是三妹和四弟五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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