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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她特地竭力嘶叫道:「救人呀……救人呀……」尖銳的聲音傳出老遠。趙岳的心像被刀劍刺扎一般,難受痛苦得無可形容。

  房仲道:「別叫啦,他們自顧不暇,如何能救你?」話是這麼說,雙眼仍然四下查看,瞧瞧有沒有可疑動靜。土坑中俯臥的人不動,文開華嘆口氣,幽幽道:「完啦,他生未卜,此生已休,唉!」

  房仲不明她悲歎感傷之故,心想她一味胡言亂語,全然不似昔年機警精細,莫非是這兩年隱匿生涯使她變得如此?轉眼又望見那邊戰況一如早先,那姜三姐岑老四洗老五默默拒敵,雖是已抵擋了十招之多,卻不見勢道有絲毫衰退,也不轉強。房仲陡然大驚想道:「他們這等格局分明又是一宗絕學,圍攻之人早晚要氣力衰退,那時便難以抵拒他們的反攻啦!」

  這玉軸書生房仲乃是鐵柱四奇之一,不但武功高強,智謀更是高人一等。此時心中略一盤算,決定須得親自出手及早收拾下那嶺南派的三人,免得夜長夢多,突生他變。

  心意一決,當即伸手環抱文開華,運集功力,打算抱住她躍上岸去。但他忽然間中止了前躍的動作,文開華大感驚訝,道:「房堂主不打算出手?」

  房仲透一口大氣,掌指力道突增,抱緊文開華的纖腰凌空躍過江水,落在岸邊。

  文開華微微一笑,柔聲道:「哦!我明白了!」

  房仲道:「你那裏會明白?」文開華緩緩道:「房堂主雖是當今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平生做事極有決斷,但目下仍然觸動數年同事之情,以此適間不覺遲疑了一下……」

  房仲默然不語,收回環把住她纖腰的手,動作甚是急遽。文開華又道:「前此我們同在鐵柱宮效力之時,我得到房兄時加照拂,心中甚是感念。我反正不想活了,你可帶我返宮成就大功。」

  玉軸書生房仲目光落在她的面上,默默探索她面上表情變化的含義。

  文開華訝道:「房兄為何不發一語?」

  房仲微笑一下,笑容之中隱隱流露出心情的落寞。接著緩緩道:「我放開手讓你離開可好。」

  文開華這時已完全了解他的心意,輕輕嘆口氣,道:「若是早幾年我便拜領盛情,但現在不行啦!」房仲面色一變,道:「聽說他已經死了,你還忘不了他麼?」

  文開華輕輕點頭,房仲拉她走到坑邊,低聲說道:「我從來不把天下女子放在心上,可是剛才你纖腰入手,突然間……唉……」

  文開華低頭望住坑內的趙岳,沒有回答。房仲又道:「你既是念念不忘趙岳,孤孤單單的活在世上也沒有意思。我或是帶你回宮,或是親手取你性命……停一會再說,現下你且到坑中躺一躺,我猜不久還有敵人趕來。」

  他隨手點住她三處大穴,便把她放在坑內。此時文開華雖能走動,可是一身武功已被禁制住,不能施展。

  房仲掣出玉軸,站在坑邊向她深深注視一眼,轉身突然奔去。

  文開華突然流下兩行清淚,心想這房仲文武全才,瀟灑飄逸,雖是中年以外的人,可是丰姿不讓少年。若不是此心已屬趙岳,恐怕很難拒絕他的情意。

  她倒在趙岳寬厚的背上,見他仍然不動,想起那刁潑庸俗的梁珍姐,心中突然湧起恨意,狠狠地張口咬住他背上一塊肌肉。

  趙岳疼得暗暗一皺眉頭,不過比起他心中的痛苦便算不了甚麼!

  文開華見他直到現在還不理會自己,心中又酸又痛,不再咬他,輕輕道:「好吧,我嫁給房仲就是……」

  趙岳內心一陣震動,暗想我原已沒有面目再見到你,更沒有資格與你談論婚嫁,你還是嫁給他的好!可是想是這麼想,心中的痛苦難過卻依然充塞滿胸臆。

  文開華爬出土坑,轉眼望去,只見玉軸書生房仲儒衫飄飄,玉軸縱橫飛舞,率領鐵柱宮三名高手迫急猛攻。他一加入戰圈,姜三姐等三人便立呈不支,局勢大變。

  房仲攻敵之際,抽空回頭瞧看,見到文開華正在遙遙觀戰,頓時精神大振,玉軸威力陡增。三招不到,姜三姐首先被他一軸掃去,震開六七尺遠,聯防陣勢登時冰消瓦解。房仲長笑一聲,跟蹤上前,攔住姜三姐去路,不讓她過來與岑老四洗老五二人會合。惡蛟馬騰等三人環攻岑洗二人,大見容易,數招才過,岑洗二人身上都負傷見血。

  戰況正在危急之時,數丈外的樹叢後面突然走出一人,卻是個身量矮短的女子,頭戴竹笠,面上遮了一塊黑紗。手中拏著一根長長的釣竿。

  玉軸書生房仲心中微凜,忖道:「以我的耳力竟查聽不出她來時聲息,此女功力可想而知,須得從速收拾下姜三姐……」此念在腦中一閃而過,手中玉軸威力突施,他乃是武陽公手下得力之人,近兩年來得到武陽公時時指點,功夫更見精進。此時全力進擊,威勢難當。姜三姐一招「左右逢源」,雙刀疾劈出去,忽然發覺敵人玉軸已從雙刀縫隙中迅快點入,直取胸口要穴。

  她大吃一驚,這才曉得鐵柱宮威鎮天下,實是名不虛傳。像自己及岑洗三人已是雄霸嶺南一方的高手,所向無敵,可是比起房仲來,只怕走不上二十招。

  心念轉動之際,人也同時疾退。房仲哈哈一笑,玉軸化直戳為橫掃,「叮叮」兩聲響處,姜三姐手中的柳葉雙刀已經脫手飛出老遠。

  房仲正要出手擒下姜三姐,忽聽腦後「嗤」的一聲,一宗體積細小的暗器破空飛到,勢道卻甚是強勁。他暗暗一驚,心想出道以來會過無數高手,見識過無窮暗器,卻沒有一宗體積這等細小而勢道如此強勁的。當即橫躍數尺,回頭觀看。他武功極是了得,躍開之際,順便駢指虛虛點去,姜三姐哎一聲,坐在地上,原來已被他以指力隔空點中穴道。

  房仲回頭之時,那破空之聲跟著轉彎襲到,快逾閃電。房仲大驚之下,急急大彎腰斜栽柳,上半身向前傾伏迅旋半個圈子,接著縱出尋丈。

  那點暗器帶著強勁破空之聲從他頭上掠過,但隨即掉轉頭,跟蹤追襲。

  這等能夠隨意轉彎進退的暗器簡直不可思議,房仲連瞧看也來不及,迅即躍開七八尺,突然變化為「鷹衝殘雪」的身法,折向左方。

  破空之聲仍然如影隨形跟到,房仲實在想不出這是甚麼物事,竟有如許奇怪威力,饒他智勇雙全,一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這時也有點慌張,竟不知向那一方閃避的好。

  正在慌亂之際,耳中但聽文開華尖聲喝道:「左方走!」房仲無法多想,迅急向左方躍去,又聽文開華喝道:「前躍!」他一躍而前,文開華喝道:「右避!」房仲又向右躍。

  但那暗器破空之聲仍然追襲不休,來勢籠罩住他後腦要穴,中上必死無疑。房仲依照文開華指示左閃右避,忽然間已繞到岑洗等人戰圈後面,破空之聲嗤地收轉,接著又響起來,但這次卻是向文開華那邊飛去。

  只聽文開華哎一聲,房仲知她穴道被制,武功已失,實是無法閃避這宗奇異暗器,勢必遇難身亡。因此她這一聲「哎」,只叫得他三魂七魄散了大半,只覺頭皮發炸,滿腔酸苦怒恨,直湧上來。

  他迅即轉眼一瞧,只見那頭戴竹笠面蒙黑紗的女子手持釣竿,竿端一條極細魚絲,繫著一枚小小魚鈎,此時尚在空中飛劃,發出嗤嗤的破空之聲。

  文開華已跌落土坑之內,瞧不見她如何死法。房仲面色鐵青,舉步奔去,突然間停住腳步,凝視住那個女子,眼中射出兇毒之光芒,同時之間湧出兩滴淚珠,沿著面頰緩緩流下。

  ▼第十七章 聯防之術

  這玉軸書生房仲,身為鐵柱宮四奇之一,名重武林,這刻居然當眾掉下兩點英雄淚,實是教人大出意料之外。

  那戴笠蒙面女子怔了一怔,尖聲喝道:「她是你的情人?」

  房仲定一定心神,舉步向這個形狀舉止都甚是古怪的女子迫去。只見他舉步之際,一身長衫無風自動,飄飄拂拂,一望而知已蓄滿了內力,真氣透出體外,鼓盪起衣衫。

  那戴笠蒙面女子想是瞧出他功力深厚,又是在這等急於復仇的心情之下,出手定然厲害萬分,不知不覺退了幾步。

  大凡高手相搏,「氣勢」二字最為重要。而這養氣功夫,除了名師薰陶之外,還須自身經歷過種種場面,千錘百煉之後,才能不驕不餒。這話說起來容易,但事實上卻極是奧奇微妙。眼下那蒙面女子已露怯敵之意,房仲是何等人物,頓時更增加威燄,氣勢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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