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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每個人作風不同。」沈神通笑得很溫柔:「你們並沒有錯,試想那兩個女人過的日子?她們怎可能不感到渡日如年感到痛苦無比?但你們想採取的卻不是最好方法。」

  他用腳尖撥撥地上那團揉碎菊花,又說:「如果你們堅持要見李紅兒,亦不是最好方法,因為李紅兒很可能像這菊花一樣,忽然變成毫無用處毫不值得觀賞的垃圾。」

  沈神通知道已經說服這三個年輕人,暗中透口大氣:「不過如果兩位小姐不叫她出來而是進去瞧瞧,則不但可以甚至我還希望你們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崔憐月道:「我們能幫助她?她有甚麼危險?」

  「李紅兒在煉功。這門銷魂手的功夫很像小幻天的『搖魂奪魄』,同時也很像你們花月樓崔家多倩簫至陰至柔的路子,所以當她可能發生危險時,你們一定多多少少可以幫忙。」

  崔憐花輕嘆一聲:「你算不算是天下最淵博的人?」

  沈神通立刻搖頭:「至少我還有師父。其實除了家師之外,天下還有很多異人高士,只不過他們深自隱晦退藏,所以世上很少人知道而已。」

  崔家雙姝果然由於好奇心,迅快走入房間觀察李紅兒情形,所以外面只賸下沈神通和劉雙痕。

  劉雙痕先開口:「請告訴我,呂驚鴻既然是小幻天家派中人,我該怎樣對付她?」

  「小幻天家派任何功夫都以激起對方七情六慾為主,但大自然劍法卻是取法自然運行之理,其間不能摻雜任何感情,此所以你們天生就是不能相容的死對頭。」

  「這一點我知道,問題是寒家劍法能不能剋制她呢?」

  「這不是相剋問題,而是依靠你們修為造詣才分得出強弱勝敗。如果她造詣比你高明比你深厚,她可能輕易剋制你,使你變成她裙下不二之臣。你比其他任何門派之人更無法逃脫更無法突破這種命運。反過來也一樣,如果她功力火候比不上你,你隨手一劍就可以殺死她。」

  劉雙痕十分慎重尋思。唉,形勢實在凶險得遠遠超出意料之外。本來以為「黑夜神社」是敵人,但誰知呂驚鴻才是真正最可怕的敵人。我的功力造詣能不能勝過她?用甚麼法子可以測度得出呢?

  沈神通接著說的話又使劉雙痕惕然震驚。沈神通說:「小幻天秘傳神功到某一可怕階段之後,性格會發生變化,出現類似瘋狂情況。我看呂驚鴻已經達到這種階段,所以她不但武功很厲害,而且性格一定更為可怕。」

  性格上發生了變異、分裂和錯亂等缺陷的人,不問可知一定很難打交道而且非常危險。何況呂驚鴻既有武功而又美麗?

  她有武功意思是說她本身已經非常不好應付,而「美麗」又具有驅使男人(當然指武功高強之輩)為她賣命之魔力。這樣子的敵人誰敢招惹呢?

  「尤其是你。」話鋒已直接指向劉雙痕身上:「如果我們是普通朋友,我會勸你提高警惕多加小心。」

  「假如不是普通朋友,而是你的子姪你的兄弟呢?」

  「我會叫你逃走,當然你逃不了多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但逃走並不是投降認輸,而是攻擊的開始。你只不過使她認為你逃走而已。」

  「你要我爭取時間以及使形勢弄得混亂?唉,你的智慧使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自從見過她之後,就一直尋思籌算,好不容易想出一點眉目,但你卻一眼就瞧出關鍵所在。」

  「我比你稍佔優勢的是:我是局外人是旁觀者。以你的智慧胸襟氣度,就算大自然劍法不能達到第五層,也一定可以達到接近突破的邊緣,到了這種境界已經能夠對付呂驚鴻了。我希望有人能夠幫助你,我希望你能夠穩操勝算。」

  穩操勝算誰不想呢?但卻又談何容易?劉雙痕輕輕嘆口氣,春風樓目前已沒有比我更出色的人。我劉家以及花月樓崔家這一回簡直已是孤注一擲,如果我和憐花憐月鎩羽敗亡,春風花月樓等如在武林除名了。唉,我就算爭取到一點時間,又有甚麼用處?穩操勝算真是談何容易?

  沈神通眼中閃過湛明智慧光芒,他顯然已想通了一些事,但他卻反而泛起苦笑。為何我替別人想辦法總是想得通,總是好像不費吹灰之力,但我自己的事卻蹉跎拖延,卻時時有一籌莫展之苦?在命運之前,我真的如此不濟如此不堪一擊?

  「你馬上去看一個人。」沈神通終於對劉雙痕說:「他是一位法師,是真正的出家人,法號淨意。」

  劉雙痕沒有法子掩飾得住驚訝:「你知道我沒有別人可找了?你知道淨意法師可以幫助我?他究竟是甚麼人?」

  「他是真正的出家人,老實說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幫你,也不知道用甚麼方式試探。但至少你去見他並沒有損失。」

  世上往往有很多奇怪巧合事情發生,縱是最平凡的人也會碰到,只不過有時你知道而有時不知道而已!

  劉雙痕馬上動身,他決定碰碰看。沈神通說得不錯,就算沒有收穫,至少也沒有損失。

  ***

  破廟還是那麼破舊那麼雜亂,但淨意和尚威儀卻大不相同。

  他已由頭到腳用熱水洗得非常乾淨,鄰村剃頭匠替他刮光了頭和鬍鬚,身上換上月白色比丘便服更顯得乾淨清爽。

  使人稍感可惜的是沈神通沒有看見他,因為剃頭匠和衣服都是沈神通替他辦妥的,卻想不到那污垢瘦弱的和尚忽然變得甚是清秀好看,也一點都不土氣了。

  他並非孤單一人就能夠做完這些事。例如當他剃頭和刮鬚之時,熱水必須有人照顧柴火,因為煮水瓦砵太小,必須連續煮很多次才夠他洗頭洗面洗澡,而柴火也必須有人不斷供應不斷挖掉灰燼。

  這個幫忙的人身材健壯高大,面貌卻顯出很稚嫩,大概最多十七八歲。他寬厚的肩膊胸膛,粗壯的雙手,以及矯健沉雄的動作,再加上豹頭環眼外型,使人一望而知這少年必是力大無窮而又性如烈火那類人。

  瑣屑俗事總算弄妥。淨意法師捧著熱騰騰香茗,舒一口氣,那表情好像已經完成一件非常偉大的任務一樣。

  「林長壽。」淨意和尚聲音中居然含有感情:「我猜想你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你跑到我這兒來?」

  林長壽聳一下寬厚有力肩膊:「我當然不講。他們不准我來,他們說很想來探望你,可是如果這樣做了,林家村就會發生很大災禍。他們不肯告訴我是甚麼災禍,就算告訴我我也不相信。師父你會替人帶來災禍麼?」

  淨意法師記起沈神通分析過的話。他看法不錯,如果餓死了會煉藥的和尚,誰也不必負責,所以林家村受到警告受到威脅是十分合理之事。

  「我不相信,所以我還是偷偷跑來了。不過我還是要趕快回去,免得爸媽他們發現。」

  淨意法師還未表示出贊成意見,林長壽已經邁開長大步伐向門口行去。淨意和尚微笑一下,這個孩子性情猛烈急躁於此可見了。

  可是林長壽沒有走出這間後殿,反而忽然停步,那是因為門口出現了兩個人攔阻了他的去路之故。

  那兩個漢子都是廿多歲,身體健壯。從他們的裝束神情動作,一望而知是地痞流氓。縱然他們不是流氓,也一定是以欺詐凌迫良民為生的不良分子。

  左邊那個裂嘴而笑之時露出不齊整黃色牙齒。他斜睨林長壽(其實大可正面而視,但這類人卻喜歡斜著眼睛瞧人):「我是程傑,他是李威,你最好牢牢記住。」

  林長壽愕然問道:「為甚麼我要記住?」

  程傑仍然裂開嘴巴,做出使人討厭和害怕的笑臉:「因為你不聽我們警告,竟然膽敢跑到這兒,所以連你父母也一定要記住我們姓名才行。」

  林長壽仍然不懂:「為甚麼要記住你們?」

  「你們已經活不了,已經沒有機會上衙門告狀,如果不記住我們姓名,你們到了閻王爺那兒告誰好呢?」

  林長壽勃然大怒。他原來就很容易發怒,所以這次發作得更快。他發怒時從不多言,只用拳頭發洩,故此程傑李威兩人被他一拳迫得同時退了五步之多。程傑那副齜牙裂嘴樣子顯然吃了虧,至少招架的左臂一定十分疼痛。

  淨意法師大聲道:「他不是第一個來瞧我的人,昨天還有一個,你們為何不去找他?」

  李威大概已發現程傑正在忍痛不便說話,所以出聲回答:「那人是沈神通,不但我們惹不起他,別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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