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212)_司馬翎

二一二

　　大約走了六七丈，猛聽一聲清亮鳥鳴，鄧小龍不覺大為凜駭，想道：「怎的這麼晚了，還有鳥鳴？而且鳴聲清亮勁烈，不同凡響……」

　　正在自個兒狐疑之際，那響亮的鳥鳴聲又復傳來。聲音沖天而起，霎時已遠颺天邊。

　　「這鳥兒倒也飛得快。」他想著，腳下不停，直走過去。走了五六步，眼前又豁然開朗，原來又是個池塘，比起方才那個略為小些。

　　他沿著岸邊走，忽然風聲勁疾，接著白影一閃，已打空中急瀉疾衝向水塘。

　　那團白影在水面上一掠，驀地又振翅沖天而起。在飛起時，發出一聲清鳴，正是方才聽到的鳴聲。眨眼，那白鳥已飛得無影無蹤。

　　鄧小龍嗟訝了一陣，再往前走。

　　這個水塘在黑暗中甚是平靜，鄧小龍瞧來瞧去，不見絲毫異狀，便稍稍放心，不去戒懼忽然有蛇群游上岸來包圍著他的危險。

　　沿塘約摸走了數丈，舉目瞧瞧天空，認清方向，便稍折向南方而走。

　　他心中並沒有什麼目的地，最要緊的便是如何先找到個隱秘穩妥之地，歇息下來，然後想法子解救鍾荃之毒。

　　可是他已無力再往前走，只好就在這裏找塊平坦的泥地，將鍾荃放在地上，自個兒蹲下去，仔細檢查一下鍾荃的傷勢。但覺鍾荃的呼吸稍為微弱而長，心臟跳動得很正常。從剛才抱著他時覺出他整個背部都甚是堅硬的情形看來，得知他人雖昏迷不動，但那迫毒的真氣依然具在。

　　要知鍾荃自幼在崑崙諸大師羽翼之下，已練就一身正宗內家功夫，這刻雖昏昏然不能動彈，但靈根不昧，仍然能夠本能地運氣迫御劇毒。這一點若換了別人，即使武功比他更強，但若非自幼練功，至今尚是童身的話，怕也無法辦到。

　　鄧小龍喘息了一陣，但覺那條本來麻木不堪的右臂，漸漸好轉。

　　體內真氣運行的情形，雖然有點駁而不純，但也知道並未傷著根本，只不過自家內力和血掌尤鋒這種老魔頭差距過遠，故此硬給震得經脈微挪，真氣走溢。起初的確極為可怕，但經過這段時間，已好轉許多。

　　寂夜之中，但聽四下不時傳來低微的嘶氣聲音。

　　鄧小龍知道那是蛇聲，但沒有去理會，因為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防備。況且，大凡蛇獸之類，多半是人不犯牠，牠不犯人，除非是特毒的蛇豸，則不可以常理推度。

　　鄧小龍心力交瘁，抱著膝頭忽然睡著。

　　猛一睜眼時，天上星移斗橫，已經是宵殘時分，他勉力抱著鍾荃站起來，再往前走。

　　忽聽前面天空中一聲鳥鳴，入耳甚熟，立刻記起是早先聽見的白鳥聲音。禁不住狐疑地忖想道：「那是隻什麼鳥啊，怎的整夜飛鳴？奇怪……」

　　正想之間，突然又聽到蹄聲，起初極是輕微，大概遠在許多里路以外，可是聲才入耳，猛覺蹄聲變得急重，眨眼間已馳近。

　　「哎，那是什麼神馬？奔馳得這麼快，簡直是傳說中日行千里的腳程……」

　　天空中風聲一掠，一團白影衝墜下來，疾如流星隕石。鄧小龍凝目一瞥，那團白影發出響亮的撲翅聲，竟然停在他頭上丈許處，生像也在瞧他。

　　他禁不住「噯」地叫一聲，道：「咦，那不是那位姑娘的白鳥兒麼？」當日他在京師，曾經在去鍾荃住處時見過此鳥站在天井木架上。他這句話乃是衷心欣慰地對鍾荃說的，忽然省起鍾荃仍在昏迷之中，不覺為之失笑。

　　詫疑未休，蹄聲響處，一大團白影已到了眼前，目光閃處，但見一位白衣人騎著一匹白驢，來勢疾急無倫，卻在他面前不及一丈之處驟然定住，本是向後飄飛的雪白羅衣，只因這驟急一停，翻向前面拂掠飄飛。

　　鄧小龍朗聲道：「是陸丹姑娘麼？在下乃萬通鏢局的鄧小龍。」

　　那位白衣飄舉的驢背人，誰說不是陸丹？她似乎因出其不意會遇見鄧小龍而芳心微驚，輕輕「啊」了一聲。

　　後面步聲響處，強風直掠而來。陸丹倏然一伸手，把個急馳疾衝得比快馬還凶的方巨給攔住。

　　鄧小龍打量了方巨一眼，便又朗聲道：「在下和鍾師弟一同南下，但不幸師弟在漢中慶餘樓受敵暗算，中了毒藥暗器，這刻尚昏迷不醒……」

　　陸丹嬌軀猛可震動一下，但隨即恢復鎮靜，淡淡道：「啊，那真不幸。」語氣之中，冰冷之極。

　　方巨可不知鄧小龍說的鍾師弟是誰，因此沒有注意他們，直著脖子去看在天空中飛翔的雪兒。

　　鄧小龍心中大惑不解，也泛起怒意。只因當日鍾荃拚了性命地去為她求解藥，那是他所知道的。而且，鍾荃和她在房中親熱的鏡頭，又是他親目所睹。以這種關係，他本以為一說將出來，她應該十分焦急才對。豈知換來如此冷淡的反應，心頭怒恨，可真按捺不住。

　　他也自冷冷一笑，道：「鄧某自愧無能，以至眼見師弟受傷而束手無策，而且……」他故意拖長一下，聲音中不但冷，還有嘲諷的味道：「而且將此事隨便地說出來，貽笑於天下，鄧某也太愚拙了。」這幾句話，含意酸刻之極。

　　陸丹芳心裏不知怎地，但覺像給什麼戳一下似地痛楚起來。然而，當日他的薄情，如今自己的憾恨，又交織成一面堅固的牆壁，使她無法踰越。

　　她悄悄嘆一口氣，徐徐地垂下頭，柔軟的長髮從肩上灑下來，掩住兩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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