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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藥山大師已朗誦一聲佛號,道:「多謝檀越發揮妙諦,能夠點破老衲之迷津。老衲實不相瞞,關於這伏魔回環五打,老衲多年來便曾苦思,假設能在一招裡同時使出來,還有破綻沒有?曆今多年,仍然找不出什麼破綻,可是心中卻又一直不能釋然,總覺其中尚有可疑之處,但枉自費盡心力,依然無法悟出。今日蒙檀越指點,方知老衲錯在「假設」上頭。因老衲一開始便假設五招齊使,乃是可能之事,其實卻絕無可能,檀越此恩此德,老衲真不知何以為報!」

  孫伯南趕快遜謝,一派謙謙君子風度。

  笑和尚見師兄也承認了,便不多言,美道:「少俠果真是武林奇葩,行見璿璣一脈,將由少俠發揚光大,重登武林至尊寶位,貧憎預為祝賀!」

  又道:「關於令叔祖江老檀越的行蹤,以貧僧猜忖,可能是直赴金鐘島去了,但老檀越此行恐怕相當兇險呢!」

  一頓後,又道:「當日貧僧因代一位前輩異人九指神丐履行諾言,並收葬圓寂在天池輪回陣中的大慧師兄法體,到了管岑山天池。適好諸葛元到天池尋仇,貧僧正要出頭,代龔其裡擋頭陣,那知江老檀越已知貧僧會為那天狼龔其裡助陣,所以擺出要尋事的姿態,迫使貧僧轉而阻止他,以便貧僧也可了卻昔年諾言。」

  他又道:「我們一逕離開天池,江老檀越穿越那峽谷輪回陣時,還大露身手,把石筍硬給推斷許多,把輪回陣完全毀掉。那時貧僧心中不免生出嗔念,認為江老檀越乃是向貧僧示威——」

  笑和尚稍為一頓,思索片刻,又道:「如今貧僧才明白江老檀越原來早已慮到會有後輩找他,故此特地先把輪回陣徹底破掉。」

  他又道:「我們在一處山谷內停步,這山谷寂靜異常,江老檀越非常客氣地對貧僧說,他一向欽佩五台派,這次因情勢如此發展,迫不得已邀貧僧一鬥,最好隨便試一試招,應個景兒,彼此和氣收場。」

  「偏是貧僧因嗔念已動,認為江老檀越适才有心炫露,若果貧僧再打退堂鼓,豈不貽辱門戶,便首先倡言比鬥內功。這可是因為江老檀越早先露的功夫,內功多於外功之故。」

  「江老檀越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並不分說,即請貪僧劃下比鬥的道兒。貧僧當時想為若要試出真功夫,必須找個危險的方法,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於是貧僧去拗了兩枝畢直的樹枝,都是一般粗細,約有五尺之長,末稍處故意留上兩片樹葉。」

  「我們一人分一枝持在手中,彼此對面盤膝而坐,相距不過四尺,然後各舉執持樹枝的手,伸直斜向天空,於是把根樹枝的末稍在空中相交,成為一個人字形。又因枝末都有兩片葉子,便不致容易滑脫。」

  「這種較量內力的辦法,看起來雖然平淡無奇,但其實極為兇險。只因那根樹枝本來就夠細小,不能承力,何況末稍的兩片葉子,又易掉落,只要那一方內力稍弱,便立刻枝折葉落。因此一上來便都須盡出全力,以免措手不及,反為對方所乘,那內家真力一經全部發出,可就不容大意,也不挑在暗中容讓,否則只要略有疏忽,反而會被震傷內藏!」

  「我們就這樣較量,起初倒也勢均力敵,不分勝敗,一個時辰之後,貧憎已自知不敵但嗔念益盛,大有不惜以死相拚之意。因此不敢再耗下去,連吸三口氣,蓄聚全身真力,分作兩次猛攻。」

  「第一下發出反攻的力量,江老檀越的樹枝只微微一軟,但立刻也就力量大增,如天崩地裂般又壓過來。貧僧心靈大震一下,知道已受傷,但尚能支持,便苦苦忍住,等到江老壇樾那陣奇重的真力稍稍一懈,貧僧僅餘的力量便悉數湧出。」

  「江老檀越大概是沒有防備,微微哼了一聲,左手鋼拐往地上一柱,便忽然躍將開去。」

  「他本想說什麼話,但是大概見我面色不對,使拱拱手轉身離谷而去。貧僧這時忽覺得這種行為太過不光明,心中有愧,也就匆匆回山,一直理功療傷,至今才算完全復原!」

  「江老檀越雖沒對貧僧說過要去那裡,但貧僧因聽過他問龔其裡出入迷宮一語,而龔其裡也告訴了他,故此貧僧猜想老檀越是到東海金鐘島了!」

  「本來以江老檀越這一身卓絕功力,往迷宮走一趟,雖不一定贏得迷宮主人,卻至少也足夠自保。何況那時候正好迷宮主人已踏入中原,大概不會碰頭。」

  「可是江老檀越恐怕也負了一點內傷,若無絕世靈藥,絕不能在短時間復原,這樣可就危險了!」

  孫伯南這一聽心中就焦急起來,躬身行禮道:「承蒙大師賜告,而且還將詳情完全示知。可見大師心地光明正大,已證羅漢果。如今時間迫促,在下急於馳援,異日再登寶山參謁,拜謝大德──」

  藥山大師和笑和尚一同起立,極是謙敬。

  藥山大師道:「孫檀越可識得路徑?」

  孫伯南搖頭道:「平生未離開過衡州,這番出門,還是生平首次!」

  藥山大師道:「那就不無困難了,金鐘島雖說在東海,但東海海域寬廣,甚難尋找!」

  澄月稟道:「徒兒前年曾隨笑師叔泛于海上,見到一島,笑師叔說那是金鐘島。徒兒至今尚能記憶途徑,若蒙師父俯允,徒兒願下山一趟,負引路之責!」

  藥山大師欣然道:「那好極了,你在路上也可乘便向孫檀越請益!」

  孫伯南自是遜謝一番,卻不過藥山大師殷殷盛意,便拜辭出來,和澄月一起離開五臺山掛月峰法雷寺。

  兩人年歲相若,性情又頗為投契,故此一路走到浙東海濱,已成方外好友,無話不談。

  澄月循著昔日舊路,先到定海縣的普陀山。

  此山乃為中國三大倫教聖地乏一,山上的佛寺極多,林木蒼翠,一派莊嚴,使人忘俗。

  澄月道:「當年我隨師叔來此,曾在本山法雨寺居住了三個多月,每日功課做畢,便和法雨寺一位名聚石的師兄,到海上泛用。他是法雨寺護法潛能大師的入室高弟,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水性極佳。」

  孫伯南道:「阿彌陀佛,你是想去拜候他是不是?」

  澄月哈哈一笑,道:「過些時候你不怛學會了我誦號的聲音,連人也入了沙門,那才好笑哩,那位聚石師兄把劃舟的玩藝秘訣完全傳授給我,故此這番我們往金鐘島去,不必費口舌雇舟,就往法雨寺找到聚石師兄,請他弄一艘船給我們就行啦!」

  兩人來到法雨寺,踏入山門,但為琪草修竹,周圍拾掇得十分齊整,又雅靜,又莊嚴。

  此時因非香泛之期,故此禮佛的善男信女不多,又大概是做功課的時候,是以全寺寂靜,只有木魚清磐在風中隱隱飄散。

  澄月和孫伯南先到大雄寶殿,參拜我佛之後,澄月道:「孫兄請在此稍等片刻,小僧馬上出來——」

  孫伯南道:「若是此刻會打擾人家,咱們不如多等一會!」

  澄月道:「不要緊,小僧在這裡已經住熟了,這就先去謁見監寺護法潛龍大師……」

  話未說完,早已往殿后轉去。

  孫伯南見澄月十分熱心,幾乎比他自己的事還要關切,這等義氣委實令他感動不已。

  目送他身形消失之後,在殿中隨意膽仰一會,又從偏門踱去。

  外面是個小院落,有花有車,也有參天古樹,濃蔭把整個院落都遮覆住,因此清陰涼快。

  靠那邊牆下,豎著一塊石碑,他的眼光無意掠過那塊石碑,還未看到上面寫的什麼,便已愕然直視,一面移步過去。

  原來在石碑上端現出一個掌印,那掌印雖只有半分深,尋常人如不細察,便不能看出。

  可是落在孫伯南這等行家眼中,卻為之一驚。

  走到切近,孫伯南伸掌一扇,掌風呼的一聲括過那塊石碑上首的掌印。但見簌簌微響,許多碎屑隨風飛起,於是現出一個深達一寸的手掌印。

  孫伯南這時顏色和緩過來,想道:「我起初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原來還未煉到家,故此不能把石頭印成粉末。不過這等功力也就足夠縱橫湖海,稱雄武林了,除非遇上像爺爺那般絕世高人,否則真沒有誰能克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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