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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左冰本待不和她多事糾纏,但見她身著單薄,晨風中不住抖栗,楚楚可憐,心中又是不忍起來,停立而住。那女子道:「左公子,你知這姓金的是什麼人?」

  左冰搖搖頭,那女子道:「此人是朝廷一品大員之子,自幼好武,從名師學了一身本事,但卻陰狠缺德,性好漁色,這一帶大姑娘,小媳婦,被他持強壞了貞節的人何止萬幹,人人恨之入骨,但他有官家撐腰,本事又強,高來高去,大家也奈他不何。左公子,你不見他一上酒樓,人人都露深惡痛絕之色?」

  左冰點點頭,那女子接著道:「上次我和他相逢,本想出手除了他,但心想他幹的缺德事太多,如果毫無所補償,豈不大大便宜了他?他持強和我動手,想要強來,我故意和他打得難分難解,後來握手言和,他答應依我三事。」

  她侃侃而道,左冰愈聽愈是慚愧,自己不明就裡,不分清紅皂白,硬把罪狀往她身上派,那是太不公平的了。

  那女子又道:「第一件事是凡被他欺侮過的女子,如果未羞憤自盡的,一律償銀五百兩,第二件事打聽一個人身份,這人和官府關係密切,托人打聽消息那是最有效的,第三件事便是救出馬寡婦一門七口,那馬寡婦有個女兒被縣裡捕頭看上,硬要討為姨娘,馬寡婦不肯,那捕頭便汙她通匪,全家下獄,姓金的這廝為討好我,大大出力,親自找縣令疏通,判過無罪釋放。」

  她口才極佳,說得有條不紊,左冰心中暗暗佩服不已,那女子說得興起,接著道:「我和他交換條件,如果他辦妥這三事,我便答應……答應……」

  她說到此,忽然臉色緋紅,再也說不下去,左冰了然於胸,心中暗目忖道:「這廝色令智昏,和這女煞星打交道,不但生意作不成,連老本也蝕盡了。」

  轉念想到一事,心中不由暗暗失笑:「這女子性子倒是直爽,她說得高興,幾乎連那不能出口的全脫口而出,雖是如此,但話中之意誰也聽得出來。」

  那女子見他臉帶笑意,還當他在嘲笑,心中又苦又羞,竟是眼簾低垂,再也抬不起頭來。

  左冰瞧了她一眼,只見他雙頰紅得有如東方朝霞,羞澀之態,別自一番美麗,令人神往,但想到她素簡中所言:「妾閱人多矣!」又是一陣不自在。

  兩人默默相對一刻,那女子道:「我這去還有要事,前程總有相會之期,危機重重,公子珍重,咱們這便別過。」

  ▼第六十一章 鬼川先生

  左冰也道:「姑娘珍重!」

  那女子眼睛發酸,再也不敢多看左冰一眼,頭都不回邁步而去。

  左冰望著她背影影,心中竟生依依之情,晨風清冽,左冰打了個寒栗,精神抖擻,天色已將黎明,他轉身行了幾步,忽然左邊小樹林中一縷簫聲,嫋嫋而來,那聲音極是淒清,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左冰才聽了片刻,只覺這簫聲極是熟悉,心中一喜忖道:「原來玉簫劍客便在,咱們好久不見,不知這位老兄別來無恙否?」

  當下疾步入林,隨著簫聲而進,穿過了一片樹叢,只見遠遠樹下靠著一人,林中光線黯淡,依稀向正是那玉簫劍客的瀟灑面孔,左冰走近一看,那洞簫架在一枝叉枝上,那五簫劍客用—支手五個手指控制音調,卻是婉婉動聽,絲毫未失音。

  左冰心中一慘忖道:「玉簫劍客一臂斷後,只有如此吹簫,這人吹簫功力深厚,雖是如此,比起別人吹出高明何止十倍。」

  他見玉簫劍客雙目微閉,似乎沉醉在那樂音之中,根本未曾注意到自己來,左冰也不願打擾,靜靜坐在一旁聆聽,過了一會那簫聲愈來愈低,漸不可聞,但側耳細聽,微聲嗚嗚已至排惻纏綿之境,真令鐵石心腸的人也是心酸不已,左冰鼻發酸,心中不如意的事潮湧而至,直覺世上盡是傷心愁痛之事,人間苦多樂少,連為什麼要留連在這世上,也是模糊的了。

  驀然簫聲一止,那玉簫劍客睜開雙目,滯然看著左冰,一言不發,左冰叫道:「玉簫大哥,小弟聞簫聲而至,知老兄又在弄玉,別來可好?」

  玉簫劍客沖著他露齒而笑,笑容斂處。一陣茫茫苦思之態道:「你……你……」

  話未說完,仰而跌倒,左冰心中大驚,連忙上前扶持,忽聞一股薰香從玉簫劍客袖中透出,非蘭非麝,好聞已極,左冰才嗅了一口,只覺胸口發問,他自熟讀崆峒秘笈,對於下毒之技、真是了然幹胸,當下心中一凜,百忙中從懷中取出一粒自己照秘笈所載配的解毒丹,才一入口,那玉簫劍客口中吼吼發聲,忽然身子直挺而起,一口咬住左冰臂,牙齒深深陷入。

  左冰一陣劇痛,心中一陣清醒,但只一瞬之間,只見四肢鬆散,昏昏欲墜,他長吸一口真氣,但才吸了一半,身子一軟,昏然倒地。

  這一昏也不知多久,有時微微一醒,又自昏厥過去,心中只覺一陣顛波,一陣平穩,有時天明,有時漫漫黑夜。但他一味童陽真氣緊護胸前大穴,凝而不散,那毒雖是厲害,也虧他修持的是上乘內功,是以毒素尚未浸入內臟。

  這天左冰悠悠醒轉,他睜開雙目,只見自己睡在一間華麗無比的大廳之中,那四壁全是名珠寶玉,閃爍出耀人光芒,左冰用力揉著眼眼,卻並非夢境,隱隱約只記得中毒倒地,那後來的事便全茫然一片。

  他只覺身子微微搖晃,那四壁裝飾也是微動不止,左冰運神苦思,卻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又過了一會,忽然廳外一陣細碎腳步之聲,不多久廳門呀然一開,一個青衣女子走了進來,左冰不明已身遭遇,當下連忙緊閉雙眼,偽裝昏迷,以觀其變。

  那青衣女子走上前來,伸手撫了撫左冰額問,呐呐自語道:「真奇怪了,大先生施展金針過穴,說是三個時辰便會醒轉,如今時刻已至,怎麼毫無動靜?」左冰一聽到「大先生」這句話,心中陡然一驚,暗自忖道:「『大先生』,『大先生』,難道!難道是那!那東海『董大先生』救了我?啊!對了,我身子顛波,原來是在船上。」

  想到此,心中真是大驚,正要出言招呼,忽然一個熟悉聲的音道:「小蘭,左公子怎樣了?」

  那青衣女子道:「還是昏迷不醒!」

  那熟悉聲女音悵然道:「這便奇怪,爹爹金針過穴是天下一絕,讓我來瞧瞧看。」

  左冰這時想起這熟悉的女音是誰,當下忽的坐起嚇得那青衣女子尖叫一聲,那的女音也叫道:「小蘭……他……他怎……怎麼了?」

  青衣女子道:「他……他……」

  話未話完。那廳外女子已是急竄而進,那青衣女子這才接下去道:「他……醒來坐起了。」

  左冰一見那進廳女子,只覺百感交集,一時之間,半句話也說不出,四目相對,那青衣女子溜走了,左冰只覺額間一股幽香,獨留在鼻端。

  左冰定定神道:「淩……淩姑娘,多謝你救我性命。」

  那女子正是左冰在酒樓上邂逅的華服女子,這時白衣長裙,打扮得甚是樸素,更增雅致,她囁嚅地道:「左……左公子,你真嚇,嚇死,我了!」

  左冰不好意思,半晌道:「姑娘,我是在船上麼?」

  那女子點點頭道:「這是我的坐舟,咱們出海已快一天啦!」

  左冰急道:「出海了,我!我還有要緊之事要辦。」

  那女子柔聲道:「不要緊,不要緊,等身子養好再去辦也不遲啦!」

  左冰試看一運氣,全身仍是懶散不能聚氣,當下頹然睡倒,自今之計,也只有等毒去盡,功力恢復再說了。

  他性子豁達,想到雖急也是枉然,便不再著急,對那女子道:「淩姑娘,我昏了很久吧!」

  那女子屈指一數道:「今天是第六日了,唉!咱們一路上避敵逃走,你又昏迷氣息微弱,我不敢放手去鬥,真是一言難盡。」

  左冰知他的性子,從來一定都是天地不畏,鬼神不懼,如果她口中說是「一言難盡」,那當真是受盡委屈了,當下心中大是感激,口中卻是不善表達,只點點頭道:「下毒的是誰人?」

  那女子道:「後來碰到爹爹,爹爹也出了手,這才趕退敵人,爹爹說奇怪,你年紀輕輕,怎會和遠在漠北的北魏結下如此深的大樑子?」

  左冰心中大怒,恨忖道:「又是北魏這幫人!遲早咱們得清算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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